就此一來,沒了喝酒慶功的氣氛,草草散了。
楊文廣道:“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意思?宣帥帶領(lǐng)大家贏了戰(zhàn)爭,剿滅了儂智高,難道相反錯了?”
“這個余靜之前還好些,還給宣帥些面子。但是后來王安石來這邊毆打了陳署一頓后,惹怒了余靜,他余靜以為這事是宣帥您挑動王安石干的。這便也不說,現(xiàn)在聽說陳署在京中被整的凄慘,于是余靜看不下去,就開始針對您了,把一切都怪在您的頭上,這不公平。”
狄青沉默了許久道:“原本就沒有公平。”言罷,抬手指著臉上的刺印,看起來尤其的刺眼。
大宋坐過牢的人臉上會刺個金印,表示是賊配軍。
不是罪大惡極斬立決的那些人,通行的辦法就是發(fā)配了在軍隊服役,將功贖罪。
這也好也不好。
好處是有炮灰用,沖鋒攻城的時候這些賊配軍就是第一批,用來消耗敵人箭只。
譬如種家軍就喜歡這么干?,F(xiàn)在是種鄂,將后來種鄂的侄子種師道會把這種作風發(fā)揮到巔峰。
與此同時,雖然同是地位低下的軍人,但階級森嚴,出自將門的人,當然和出自底層、甚至犯人出生的武將完全不同。
此番皇帝最大的錯誤就在于和歐陽修那些人扳手腕,就是要啟用最底層的狄青來拉仇恨。
這個行為有些率性,大家不會找皇帝的麻煩,卻會針對找狄青。
倘若皇帝是啟用將門的楊文廣,那便沒那么多幺蛾子了。
沉默少頃。
楊文廣道:“當時陛下也覺得宣帥這刺印難看,特準洗去,為何要拒絕?”
“就是要拒絕?!钡仪嗟?,“就是要讓這個刺印提醒我是個有罪之人,且有罪之人一樣可以為國征戰(zhàn)?!?p> 對此楊文廣苦笑不止。
在心理尋思:興許你最大的毛病就在這里,皇帝特許了之后你拒絕,在那些文人看來就是矯情,得了便宜還賣乖。
麾下軍官走了進來,慌慌張張的道:“有特使前來讓我等準備開城門……”
楊文廣當即一腳踢飛軍官道:“你是不是喝醉了,現(xiàn)在是夜間,邕州形勢依然不穩(wěn)定,不開城門,天王老子的人也讓他給本將滾開去,自己找個地方去做野人,天明查驗身份后在進來!”
“本帥也是這個意思?!钡仪嗄碇毜馈?p> “是張方平相公來了,很快就到?!毙≤姽賹擂蔚牡?。
狄青和楊文廣不禁同時起身斥道:“張相駕到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的去開城門,組隊出城迎接。”
小軍官乃是楊家晚輩,所以敢調(diào)戲楊文廣,故意道:“大將軍不是說天王老子也讓他滾嗎?”
“!”
楊文廣抬起腿想踹過去,小軍官卻是已經(jīng)領(lǐng)命去了。
狄青喃喃道:“也不知道他來干什么?”
將門的人總歸見多識廣些,楊文廣冷笑道:“估計是為了邕州地區(qū)的利益來而。這里盛產(chǎn)黃金,但以前外人難以插足。儂智高叛亂后這個地區(qū)等于洗牌了,該搶該殺的人都已經(jīng)三光。于是有了空白,現(xiàn)在的角逐點,就是邕州的金礦?!?p> 狄青往外走的時候道:“你想多了。”
楊文廣道:“到時候便知。”
……
邕州城門大開。
大隊軍伍抬著火把猶如火龍一般,鋪就出了一條“星光大道”,延綿五里。
三縷長須顯得儒雅,年紀和狄青相仿的張方平到達后,狄青和楊文廣一同下馬,軍禮半跪地:“參見相爺?!?p> 張方平注視兩人少頃,他們面色紅潤,看似有些喝酒后的興奮,便不高興了。
下馬走近后,轉(zhuǎn)身從軍士的手里拿來火把湊近照亮道:“你二人喝酒了?”
楊文廣死不認賬,偏開頭,悶聲不出氣。
狄青則尷尬的道:“回相公話,舉行了一次慶功宴,犒勞將士需要氣氛,的確喝了些。”
張方平冷冷道:“哪來的功勞需要慶祝呢?”
楊文廣不禁大怒,尋思老子們出生入死沖鋒陷陣,雷厲風行的成功平亂了,還不是功勞,那什么是功勞?
楊文廣剛要說話,張方平先指著他的鼻子道:“少說話多做事,現(xiàn)在跟我走,進城再說?!?p> “有些話梗在心中,不吐露出來實在不快意……”
楊文廣仍舊忍不住說了出來。
所以被張方平后腦勺一巴掌,頭盔都打了掉在地上,張方平已經(jīng)背著手率先而去了。
楊文廣彎腰撿起頭盔戴著,陪著狄青走在后面。
不過忍不住又嘴碎了:“宣帥你堂堂樞密副使,嶺南宣撫使,何須這么自降身價?他張相公也不知道哪來的優(yōu)越感,把咱們?nèi)缤瑢O子一般的欺負。”
“閉嘴,不要再說?!钡仪嗟吐暤馈?p> 狄青就這德行,貴為趙禎欽點的樞密副使,但在京中相當?shù)驼{(diào),遇到個七品小文官都會給人家讓道。
平時在樞密院說話也根本沒人聽,說錯了還會被龐籍批一句“不懂政治”。
事實上龐籍已經(jīng)對他很客氣了。
換其他人的話不會有那么溫柔。所以此番出征外放,再臨戰(zhàn)場還打贏了,是狄青最快樂的時候。
楊文廣再道:“我就想不明白,他們?yōu)楹稳绱藢Υ蹅儭?p> 張方平嫌棄他們兩個走路不利索,停下腳步回身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喝醉了?”
“沒有沒有,以我等酒量,這點區(qū)區(qū)……”
楊文廣說不完,被狄青踩了一腳打停了。
狄青急忙抱拳道:“好教相爺知曉,我等身在軍中,會時刻保持清醒。”
……
回到宣撫使行營。
軍官和衛(wèi)士全被驅(qū)散,由老張的貼身護衛(wèi)接管帥帳。
坐下來后,張方平一拍桌子道:“趕路匆忙,未來得及吃晚飯,趕緊的,把飯給老夫開了出來?!?p> 少頃后飯菜抬上來。
然而上菜的小兵被一腳踢翻在地,張方平起身呵斥道:“你就拿粗茶淡飯招待我?肉呢,沒肉老夫怎么吃!”
小兵冤枉的看著楊文廣,因為這是楊文廣吩咐的。
狄青急忙抱拳打圓場道:“皆因戰(zhàn)亂地區(qū),肉食供應(yīng)相對緊張,且素聞相公清苦,卑職害怕有損相公清名……”
張方平不高興的道:“吃個肉就有損清名了?寇準會被他們用這種事把名聲搞臭,老夫偏不信邪。你們喝酒,就不許我吃肉了,還愣著干什么,把牛肉給老夫開出來?!?p> 楊文廣不服氣的道:“我大宋不許殺牛,所以……”
“閉嘴!”張方平道:“你以為老夫沒帶過兵,沒執(zhí)過政?戰(zhàn)亂地區(qū)死馬死牛死羊能少?再啰嗦,看我不把你們藏著的牛肉找了出來。算是你們屠殺戰(zhàn)區(qū)耕牛的罪名?!?p> 楊文廣終于不敢扯犢子了,只得親自出去安排了一下,乖乖把牛肉開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