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波是個好姑娘不是嗎?既通音律,又有風韻,最重要的是她甘為侍妾?!陛酪掠窆诘哪凶右贿咃嬀埔贿厯崦镜竦拿恳粋€細節(jié)。“哦,這檀木很有味道。謝謝你送我這個。這確實是我的心頭好。”
“陽黍,你知道的?!弊趯γ娴氖侵x璇,正慵懶地憑依朱漆檻,玉手輕握青銅盞,眉目染霜般淡然。若是葉黛暮在這里一定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與在自己面前那般幼稚完全不同的模樣,比一枚硬幣的兩面更叫人吃驚。不,她是見識過的,這般冷傲如霜的世家公子的模樣,初見那日。
被稱為陽黍的男子癡迷地把玩著這半寸高的小雕像,沒留半點余光給其他東西,當然也包括謝璇。他聽了這話也不過是敷衍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已經(jīng)從良了。別那么看我。好吧,大家都知道你已經(jīng)浪子回頭了??墒怯装玻裎覀冞@樣的人,除了去樂館找樂子,還有什么好做的?”
“流水曲殤?或者杏林看雪……我不知道?!焙苊黠@,謝璇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也可以表達出他在走神。事實上,在他腦海里的只是一張滿足到微笑起來的臉,有點可愛,當然也并不陌生。
“也許還是趴在姑娘的墻頭……哇!你是要害我性命嗎?居然用酒盞砸我?!北恢x璇隨手一扔,穩(wěn)穩(wěn)地砸中了陽黍的胸前。“好好好,不說這件事了,可好?說來你已許久不參加宴會,怎會突然要參加落雪宴?”
謝璇從巧笑湊上來的侍女手上接過一個酒盞,繼續(xù)自斟自飲,卻沒有回答。事實上,他的腦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酒精占據(jù),提不起精神去應付這無端的好奇心,卻還是滿滿地,那張臉微笑、沮喪、哭泣的各種模樣。
“好吧,就算你不回答,也想得到,為了那個姑娘。真不敢相信……哦,好,不提了?!彪m然說好不提了,但是還是忍不住為此嘟嘟囔囔?!暗娴牟蛔寵M波來?要知道她可是上京新一代的花……好吧,不要讓就不讓吧。沖你這木雕,我答應你了?!?p> 謝璇飲下最后一杯酒,站了起來,連告辭也懶得說一句便要離開。也幸得陽黍早就了解他的為人,半點不計較,還在后面大聲說?!按舜螢楣芪⑥k這落雪宴,多謝你來捧場。”
昨日風已盡逝,野心、愛慕、利益熏心的好戲此刻卻正要拉開序幕。
“陛下,您正要去赴宴嗎?”盧淑慎小心翼翼地勸誡。這已經(jīng)是今天早晨第三次問了。
然而她得到的答案仍然是那句。“當然啊。”葉黛暮興致勃勃地挑了一頂帽子,沖到銅鏡前照。為了此次出宮,她需要喬裝打扮,不是那種打扮得好看或者難看,也并非女扮男裝的那種喬裝,而是為了討好那些心比天高的世家才子的打扮。不能太過張揚,也不能太俗氣。
真是太難了。若是自己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哪怕素衣而行,也能叫他們?nèi)滩蛔饶慷暰秃昧?。那么憑著美色就能收服一大幫可用的人,就像傳聞中的誠敏帝。好吧,雖然是野史,可是那種香艷的描述就是讓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哪怕故事的主角是她血緣上的祖母。
葉黛暮正想得入神。后面盧淑慎不禁地嘆氣。青盞捧著一疊衣裳匆匆進了殿來,見盧淑慎如此愁眉不展,輕手輕腳地將東西遞給旁邊的語嫣,湊到她旁邊。“盧大人,為何如此苦惱?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囑咐的?”
盧淑慎未語先嘆了口氣?!敖斜菹赂雷忧叭ジ把?,實在是叫人放心不下。為何偏偏是他呢?”這上京三十六家世家,哪家的兒郎都有好有壞,只是從未有過如同謝家這般的極端。更何況是如前后兩代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謝公也好,玄公也好,都是千古流傳的大人物。謝公生前五子具是才華橫溢,文治武功樣樣不差,唯有這遺腹子謝璇一派浪子作風,毫無建樹。若是謝公還活著,非將他氣死不可。若是謝公六子不止這一個活著就好了。哎,現(xiàn)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謝公子怎么不好嗎?”青盞一臉的不解。她在家時雖聽說過他是當年叱咤風云的英國公之子,但除此之外便沒有什么了。姑娘家自然是聽不得這些事的。盧淑慎搖了搖頭,不打算說。青盞一見她的表情便知曉一二,畢竟她也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里呆了五年。
青盞立即緊張起來。“那還是勸陛下別去了吧。此時還來得及?!?p> “不,已經(jīng)來不及了?!北R淑慎內(nèi)心隱隱的不安并不止于此。若是那謝璇打算對陛下做些什么齷齪之事倒也容易化解,打他一頓轟出宮去,從此陛下與他兩不相見便好了??墒撬闹庇X告訴他,他所圖非此。
那個男人究竟圖謀些什么呢?
若是錢,不,英國公留下的遺產(chǎn)便夠他花銷十輩子也夠了;若是權,那就更不可思議了,他只要接受官位的授勛,他便能繼承英國公之位,成為這朝堂手握大柄之人,反而若是他接近陛下,反而可能失去這一切。盧淑慎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她看不懂那個男人。
若不是無人可用,她絕不想要陛下接近他。
他是個異類。
當然這不是說他愚蠢。他能吟詩作曲,能聞月舞劍,能策馬狂歌??墒窃谶@和所有世家公子哥相同的表現(xiàn)之下,隱藏的暗潮洶涌卻叫人恐懼。是的,恐懼。他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沒有放進去,像一面鏡子,表面的浮華都不過是一種倒映,絕非是世家公子的高傲,而是一種漠視。
這個男人絕非像他的父親,像謝公那般心懷天下,不如說是完全相反。他不可能為了天下,為了輔佐陛下而來的。可是他也不像是想要傷害陛下。這正是最為矛盾之處。當他看著陛下的時候,他眼底的笑意竟并無異常,像一個普通人。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并不好對付。
葉黛暮可不知道盧淑慎的心里活動,很是高興地試了一次又一次的衣服,和侍女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起裝束該如何,像極了要出門郊游的孩子。“這個怎么樣?”
“哦,不行。絕對不可以。”盧淑慎的煩惱在看見葉黛暮拿起糟糕透頂?shù)拇钆涞乃查g煙消云散了。反正他不可能明面上傷害她就足夠了。更正應該是哪怕天穹崩裂,她作為侍女長決不允許陛下穿那么惡心的裝扮出門,有辱她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