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娩兒從未想過動(dòng)搖你的位置……”慕丞相看了眼祁子湛,隨后目光轉(zhuǎn)到君安身上兀自道。
“即便那日生產(chǎn),她已知自己時(shí)日不多,就連快去時(shí),也在囑咐我往后要多多善待于你,她只是望你能憑著往日的情分照拂君安一二。。?!?p> 八寶金絲釵珠鑲著翠玉顆顆,細(xì)碎的發(fā)絲遮去了陸大夫人大半容顏,壓得她的頭有些沉:“呵呵。。如今都輪到她來可憐我了?”
慕丞相被哀痛深深浸透:“你害了娩兒的孩子還不夠,還要對(duì)昕哥兒下毒手,難道不怕報(bào)應(yīng)么?”
晃動(dòng)的燭光幽幽暗暗,陸大夫人的臉在燭光里模糊不清,隱隱有熱淚從她干涸而空洞的眼窩中緩緩流出,
“死了一個(gè)謝娩,又來一個(gè)柳雨……公爺?shù)男目烧娲蟀?!?p> “你只顧著娶美嬌娘,何曾還記得你還有個(gè)嫡子!就在柳氏過門那日,晟哥兒半夜被高燒燒得渾身滾燙,我身邊人向公爺稟報(bào),公爺可還記得說過什么?”
“公爺說自己不是華佗轉(zhuǎn)世,別打攪公爺美事!后來將我身邊人趕了回來!”
“我費(fèi)盡心力照顧晟哥兒整整一月有余,公爺可記得來看過幾眼?只怕流連花叢不知今夕何夕了吧!所以,妾身怎能容她生下孩子,妾身怎能忍受!”
“主母陸氏,天命不祐,華而不實(shí)。有可諱之惡,犯七出之罪,可廢其主母之位,休其妻子之責(zé)。”慕丞相寫完擱筆,一字一字朗念。
君安冷眼旁觀,只是為了這一刻。所有的爭(zhēng)吵對(duì)質(zhì),都不如這一紙休書了卻得干凈利落!心中微微一動(dòng),這份休書皆是她滿心痛恨澆灌而成。
休書,只差一枚公印而已。
君安怔忡的瞬間,“吱呀——”一聲悠長(zhǎng),正廳的門被緩緩?fù)崎_,黃花梨木拐杖一步一拄,落地聲悶如驚雷。慕老夫人便帶著那種莊嚴(yán)拄著拐杖緩步踏進(jìn)。
慕老夫人搭著慕丞相的手在正中紅木椅座上坐下,輕咳兩聲,緩緩問道:“休妻的書可下了嗎?”
慕丞相一怔,畢恭畢敬道:“只差一枚公印?!?p> 慕老夫人只心平靜氣的看向正廳之上的眾人:“公爺,差一枚公印,那就是還沒有休妻?!?p> 慕丞相面色一沉,態(tài)度愈加恭順,“母親,陸氏之罪無可饒恕,兒子不能不休了她以慰娩兒與那孩子的在天之靈。還望母親不要?jiǎng)褡?。?p> 慕老夫人慈愛地?fù)嵋粨崮截┫嗟募绨?,“你?duì)娩兒的心,我一清二楚。我只是提醒你?!蹦嚼戏蛉丝攘艘宦暎统恋溃骸瓣懤瞎珷斉R死之前,你跪伏在他身旁,他告訴你的話,你還記得么?”
慕老夫人綿長(zhǎng)的嘆息冷冷擊中君安的肺腑,她道:“你親口答允了陸老公爺?shù)?,絕不休陸氏之妻!”
“公爺!”慕老夫人生生壓制住慕丞相的悲憤,“你若罔顧對(duì)陸老公爺?shù)某兄Z,連你恩師的遺言也不聽從,來日黃泉相見,你還有何面目去見他?”
慕丞相面目哀痛,不可自已。
慕老夫人憐憫地看著他,口中嚴(yán)厲卻分毫不退:“你如今厭棄陸氏,我也容不下她,但只是告訴你一句話,為日后與陸老公爺泉下見面留有余地。”
陸大夫人直挺的身子像是泄了氣般一歪,一縷悲寂的笑浮上臉頰:“父母愛子計(jì)之長(zhǎng)遠(yuǎn)。希望公爺念在孩子的份上,別虧欠了雅姐兒和晟哥兒?!?p> 慕丞相靜靜坐在坐椅上,只有沉寂而哀默的眼神。
君安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次日,慕丞相的命令遍傳后院,“主母陸氏,突發(fā)舊疾,前去江邑老宅修養(yǎng),三姨娘何氏與程氏共理后院之事?!?p> 恩斷義絕,只留她陸大夫人頭銜。
陸大夫人被逐出淼春軒,退居江邑別院的佛堂修行,余生與青燈古佛相伴。日子過得死寂,曾經(jīng)淼春軒一切的優(yōu)渥待遇盡數(shù)被取消了。
細(xì)雨綿綿,君安站在城門前,望著出城往別莊的馬車自街巷碌碌而過。
不過一年多前,她便是從這里,踏進(jìn)了慕丞相府。若世間有后悔藥,她想陸氏必然最后悔請(qǐng)她回府那一日。
君安的心沉到了底,涼意卻自腳底冷冷漫起。所有的酸楚瞬間迸上喉頭,死命把眼淚逼回眼眶中。
只能做到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