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結(jié)束，狄工考與秦關(guān)海離去之時說道：“二哥想請公子三日之后同游雁蕩山，不知公子可有空閑？”王浩南下明州，大半事務(wù)已然辦妥，說道：“知州大人相邀，自當(dāng)前往，不知何時、何地匯合？”狄工考說道：“清晨時分，明州港，可否？”王浩答道：“不見不散?！钡夜た颊f道：“三日后再見，我等先行告辭?！蓖鹾茖扇怂统鲩T外。兩日離去之后，楊志說道：“我們尚未核查此二人的真實才能，斷然招募是否有失妥當(dāng)？”王浩一面走回屋內(nèi)，一面說道：“此二人是知州大人親自推薦，而且當(dāng)時錢公公也在場。知州大人與錢公公是明州地界最大的兩位高官，同時舉薦，我必須態(tài)度鮮明，不能有絲毫猶豫之意。否則，惹惱了這兩個人，咱們只能無功而返。”楊志略有不服，說道：“屬下看來，狄工考與秦關(guān)海倒不似徒有虛名之徒，但十之八九也并非安分守己之人?！蓖鹾莆⑽⒍?，說道：“兩個人天馬行空，膽大敢為，招募之前我已知曉。狄工考是知州大人的五弟，當(dāng)時知州大人并無絲毫勉強(qiáng)之意，是我主動要求面見本人。秦關(guān)海是狄工考的岳父，也是由狄工考引薦，今日特來拜見?！睏钪拘闹胁幻鳎瑔柕溃骸凹热徽心既耸值闹鲃訖?quán)在公子手中，公子何不慎重一些，考察之后再行決斷？”王浩搖頭，說道：“先考察，再招募，看似合理，實則不妥。他人極力推薦，咱們卻挑肥揀瘦，會讓對方產(chǎn)生反感。不要忘了，本公子我只是一個七品縣令，手中除了皇上的一支政令再無其他。招募人手，不怕有庸才混淆其中，只要有能者入盟，就是勝利?！睏钪疽琅f不解，問道：“庸才濫竽充數(shù)，必將導(dǎo)致良莠不齊。到時空拿錢糧，而不能為國效命，為公子分憂，要之何用？”王浩搖頭，說道：“并非如你所想！第一，是人才還是庸才，不能一概而論，上位者知人善任同等重要；第二，庸才能夠被招募，必有背景，與其身后之人交好，同樣不可忽視?！睏钪久魑颍f道：“公子英明！”
三日之后，旭日東升，王浩與楊志來到明州港等待知州等人。大約一刻鐘之后，知州、狄工考、秦關(guān)海并兩名差役一同來到。王浩連忙上前迎接，知州說道：“讓王公子久候了！”王浩說道：“在下前腳剛到，大人后腳就來了?！敝蓦S意而笑，說道：“公子可曾乘過海船？”王浩看著碧波蕩漾的大海，說道：“不曾。”知州說道：“公子欲重建膠州市舶司，不可不知海事，此去雁蕩山，我們走海路如何？”王浩以為知州言之有理，說道：“全憑知州大人決斷！”知州沒有耽擱，說道：“公子請上船！”王浩落后知州半步，一同朝碼頭走去。來到甲板之上，王浩與楊志顯然沒有知州等人那般從容。兩人挪步到桅桿之旁，依靠手臂的力量穩(wěn)定身形。知州見狀輕笑，說道：“公子可還適應(yīng)？”王浩尷尬而笑，說道：“久在北方，不料這甲板之上竟然如此晃蕩！”知州隨之說道：“起航之后，身形之晃蕩必將加倍，若公子難以適應(yīng)，我們可改走陸路！”王浩沒有絲毫猶豫，說道：“職責(zé)所在，容不得規(guī)避退縮，知州大人無需多慮，楊帆起航便是！”知州眼角流露出些許欣賞，朝船夫喊道：“開船！”水手們楊帆的楊帆，收錨的收錨，掌舵的掌舵，瞭望的瞭望，盞茶功夫之后，船只離港。海上的風(fēng)景極美，知州等人站在船舷處張目遠(yuǎn)望。王浩搖搖晃晃來到船舷一側(cè)，說道：“明州的百姓，都不懼這海上航行嗎？”知州說道：“除了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爺公子，其他人應(yīng)當(dāng)都是全然不懼吧！”王浩勉強(qiáng)站立了一會，問道：“咱們這艘船，載舟幾何？”狄工考說道：“一千五百石?！蓖鹾坡拢晨看?，說道：“這就是所謂的近海船只了？”狄工考答道：“正是?！蓖鹾普f道：“傳聞船艙之中，多放酒水瓷器等沉重之物，用來壓低船只重心。咱們這艘船搖晃如此嚴(yán)重，可是載重太少？”狄工考說道：“公子所言乃遠(yuǎn)洋海船，近海船只不需要如此費事。”王浩懷疑知州刻意考驗自己，問道：“是何緣由？”狄工考說道：“遠(yuǎn)洋海船，十天半月乃至更久飄蕩在大海之上，倘若遭遇風(fēng)浪，必然有傾覆之危險，故而不得不多載沉重之物，以壓低重心，抵御風(fēng)浪。近海船只則不同，但見風(fēng)浪將至，可隨時靠岸拋錨。所以，近海船只不會單純?yōu)榱藟旱椭匦亩b在沉重之物?！蓖鹾朴终f道：“壓低船只重心，終究有利于航行平穩(wěn)，何樂而不為？”狄工考說道：“負(fù)重增加，航速必然下降！”王浩終于明白了其中緣由，說道：“原來如此！”
海上航行一個晝夜，終于到達(dá)溫州。明州、溫州互不歸屬，王浩等人此行實屬私人活動，與州府無關(guān)。下船登岸，王浩身形依舊不自主晃動。知州見狀微微而笑，說道：“我們在客棧休息一日，明日再登雁蕩山如何？”王浩自是求之不得，說道：“如此最好！實不相瞞，如果繼續(xù)強(qiáng)撐下去，我恐怕就要英年早逝了！”知州聞之大笑，說道：“公子可是皇上欽點的嶗山縣令，身兼恢復(fù)膠州市舶司的重任。本官若是照顧不周，令公子抱恙，可是無法向朝廷交代的！”王浩說道：“我并非籠中鳥、房中花，這般顛簸還是能夠承受。”一行人說笑之間，進(jìn)入溫州城。休息一日，海上的疲倦與不適一掃而空。第二日，差役雇了兩輛牛車，一行人乘車前往雁蕩山山腳。
雁蕩山臨海而立，有“海上名山，寰中絕勝”之美稱。中午時分，眾人到達(dá)山腳。王浩抬頭仰望，但見草木青翠點綴奇峰怪石之間，飛瀑流泉穿梭藍(lán)天白云之中，說道：“雁蕩山靈秀無雙，卻算不得十分高聳，為何云朵會在山巔之下？”知州注目而觀，說道：“雁蕩山毗鄰大海，水汽濃郁，再加植被茂密，地勢蜿蜒，山中水汽易于匯聚卻不易消散，故而山霧厚重，仿若云朵。”沿山路拾級而上，道路兩側(cè)草叢之下流水潺潺，偶爾某一處怪石驟現(xiàn)，泥土在渦流沖刷之下形成小小的水洼，水洼之中偶有小魚穿梭。行至半山腰，飛湍瀑流之聲欲響，再行千余步，一座觀景臺依山而建。王浩來到觀景臺上，放目遠(yuǎn)望，飛泉瀑布不計其數(shù)。知州開口說道：“雁蕩山地勢平緩，雨水豐沛，卻又被山谷溝壑分割，再加奇峰怪石隨地而出，故而飛瀑流泉眾多。眾多瀑布之中，或高，或矮，或肥，或瘦，或緊致如少女青絲秀目，或離散如煙花綻放四射。”王浩聞之頷首，說道：“山水秀美之神韻，任憑才高八斗，妙筆生花，也極難描繪其十之一二！”知州點頭表示贊同，說道：“唐朝畫僧貫休來過，直言‘雁蕩經(jīng)行云漠漠，龍湫宴坐雨蒙蒙。’此句雖美，卻只見雁蕩山煙雨朦朧之美，而不見艷陽高照，鳥語花香之美。我朝沈括來過，得出流水侵蝕山石之學(xué)說。除此二人外，文人騷客、僧道修士更是不計其數(shù)?！?p> 眾人繼續(xù)前行，終于到達(dá)主峰山頂，王浩居高臨下而望，但見山崗之上一片結(jié)滿蘆葦?shù)暮?，山風(fēng)吹拂而過，波浪侵?jǐn)_山間濃霧，問道：“這片湖蕩可有名稱？”知州說道：“這片湖蕩實乃雁蕩山靈氣匯聚之所在，亦是雁蕩山得名之由來！”王浩說道：“愿聞其詳！”知州繼續(xù)說道：“崗上湖泊，結(jié)滿蘆葦，每年秋雁南飛棲宿于此，故而得名雁湖崗，雁湖崗為主峰，又有雁蕩山?！笨赐昝谰?，王浩問道：“知州大人邀請在下遠(yuǎn)游數(shù)百里，應(yīng)當(dāng)并非只看這人間仙境吧？”知州點頭，說道：“公子睿智，這茫茫大山之中，有我墨家道場之所在！”王浩面色鄭重，問道：“墨俠？”知州深感意外，說道：“不料公子竟知曉墨俠之存在？”王浩說道：“只是耳聞，不成想世間竟然真有墨俠！”知州說道：“儒家修身，道家養(yǎng)性，墨家則是練體。雁蕩山鐘靈雋秀，最是何少年人筑基練體?！蓖鹾普f道：“傳聞墨家練體極為艱苦，可是如此？”知州點頭，說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日日聞雞起舞，日落而休！”王浩深感佩服，說道：“墨家子弟受此苦難，所練為何？”知州說道：“一千年前為兼濟(jì)天下，如今只為學(xué)派之傳承。”王浩皺眉，問道：“千年堅守，只為傳承，代價是否太大了些？”知州說道：“墨家之學(xué)說，經(jīng)千年考驗，是為真理！為真理而恪守，何需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