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綏集市上,一輛高大氣派卻不失威嚴(yán)的馬車慢慢駛過那條去百花樓的必經(jīng)之路。拉車的馬匹形態(tài)優(yōu)美而健壯,駕車的男子俊逸而挺拔,馬蹄和車轱碾過清油路面的聲音寂寥而單調(diào)。
郁文睿面色陰郁的坐在這輛睿王府的馬車?yán)?,他薄唇緊抿,不動聲色的翻看著手中那本厚厚的花名冊,渾身散發(fā)出一股不言自威的冷意。那是暗衛(wèi)剛剛報來的一份在宮中身居要職且歸順皇后太子一方的名單。
馬車行至一段攤販依次林立,喧囂不止的菜市時,淺浪忽然瞧見潘思巧獨自一人站在路邊,手里提著四兜生鮮蔬菜,四處張望,那模樣大概是在等人。
淺浪猶豫片刻,終是一拉韁繩。只聽馬兒長嘯一聲,馬車竟是停了下來。
郁文睿見馬車未經(jīng)請示忽然停下,正欲發(fā)怒,卻聽得淺浪在車外恭順的道:“王爺,潘姑娘在此處,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郁文睿抬手掀起車簾,果真看見潘思巧那副略顯狼狽卻絲毫不減風(fēng)姿的樣子,這使他本就頗為不快的心里更生煩悶。他竟遲遲沒有對淺浪下達(dá)任何命令。
淺浪見狀,便自作主張?zhí)埋R車,徑直到潘思巧面前,抱拳對她行了一禮道:“潘姑娘?!?p> “你是?”潘思巧瞧著淺浪只覺得是有一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只好盯著他的臉仔細(xì)的看了又看。
她這番目不轉(zhuǎn)睛,毫不顧忌的打量,使得淺浪有些不好意思。而馬車上那道朝他投來的凌厲目光,則更是讓他背后生寒。
淺浪連忙道:“屬下乃三王爺?shù)氖绦l(wèi)淺浪。王爺方才見潘姑娘在此處,便命屬下過來詢問潘姑娘是否需要什么幫助?!?p> 潘思巧這才看見對面馬車上的郁文睿,便放下手中的菜兜,提了裙子一溜煙跑過去,站在車窗外朝他笑盈盈道,“三王爺,你怎么在這兒?”
“你可是要回百花樓?”郁文睿并未回答她的問題,卻對她反問道。
“嗯嗯?!迸怂记汕纹さ狞c點頭,想起她的菜,便又補(bǔ)充道,“我是出來買菜的,結(jié)果一不小心買多了拿不了,現(xiàn)在等碧玉回百花樓叫人來接我?!?p> “上車?!庇粑念H绾陉资忝髁辽铄涞难劬o靜的看著她,輪廓分明的臉上帶著正義凜然的英武之氣,冷峻孤傲卻又霸氣襲人。
潘思巧不由得微微一愣。她不知道他方不方便送她,或是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麻煩他送她。
郁文睿將她遲疑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免心生惱意。他陰沉著臉拉下車簾,將潘思巧和淺浪拒之車外。
但此刻從車內(nèi)逐漸溢出的滿滿怒氣,卻只有站在車外的淺浪才能感受得到。以他多年對郁文睿的了解,他知道郁文睿不高興了。
淺浪想了想,便對潘思巧解釋道:“潘姑娘,王爺也正要去百花樓?!?p> 潘思巧隱隱覺得眼下這奇怪的氣氛與自己有關(guān),又想著這許久還不見碧玉來找她,終于還是答應(yīng)了與郁文睿同行,并由淺浪扶上了馬車。
……
無字頂層的雅座外,一名衣著華麗卻神色猥瑣,賊眉鼠眼的男子叩門求見。
那位坐在窗邊身著棗紅色錦緞長袍,鳳目微挑的俊美男子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將手中杯盞順手放在窗臺上,才緩緩的說道:“進(jìn)來?!?p> 男子得到應(yīng)允之后,小心翼翼的開門進(jìn)來,不想竟是那日在百花樓輕薄潘思巧的吏部尚書杜若韋之子,杜然。
杜然進(jìn)得雅座后,又躡手躡腳的關(guān)上門,才畏畏縮縮的走到俊美男子面前,畢恭畢敬朝他拜禮道:“參,參見太…太子殿下?!?p> “免禮?!睎|綏太子郁文基淡淡道,臉上卻仍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看著窗外。
杜然見他全然無視自己,亦捉摸不透他此刻心頭所念之事,只怕自己胡亂開口擾了他賞景飲酒的興致。
郁文基卻當(dāng)杜然是有事來稟,只待他娓娓道來,卻見他半晌不言不語,不禁微惱的瞪了他一眼,厭惡地擺了擺手:“既然無事,那便退下吧?!?p> 杜然見他臉色微凜,仿佛下一刻便要動怒,連說道:“不…不,臣有要事稟告。”
“有事便說,無事便滾?!?p> “是,是,我爹說,說三王爺?shù)陌敌l(wèi)昨夜?jié)撊敫?,已將皇后賜下的那本內(nèi)部傳閱的名冊給偷走了……”
郁文基聞言暗覺不妙,卻仍是云淡風(fēng)輕在臉。他知道這是一場兄弟間的博弈,手足間的相殘。
十多年前母后任性而為,為鞏固后位,欠下后宮許多人命,而后來又為了他的太子之名,對他幾個弟弟痛下毒手,趕盡殺絕,至今也不罷休。
若說當(dāng)年這幾個弟弟年幼,為了活命只得離開皇宮,但當(dāng)他們再次回宮之時卻已是羽翼豐滿,鋒芒畢露了。
尤其是他那個三弟,不僅手握東綏半枚調(diào)兵虎符,還是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島的嫡傳弟子,更在暗中培養(yǎng)了一批神出鬼沒不知道潛伏在何處的暗衛(wèi)殺手。
他早年也曾勸過母后收手,而今卻為了自保不得不得出手,他知道他們回來是向他和母后報仇的。他唯有盡最大的可能在這場權(quán)力斗爭中減輕對彼此的傷害。
他想起幾日前母后親信告訴他,將派人去三王府盜取郁文睿的虎符,好讓皇帝治他保管不力之罪。
不想第二天他太子府書房的桌上便悄無聲息的被人放上了一雙被砍掉的血淋淋的人手。
現(xiàn)如今連自己陣營中眾人的底細(xì)也被三弟知曉了去,看來母后這次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他這三弟還真是一個睚眥必報的狠角色。
郁文基依舊是望著窗外,一邊思索著各中細(xì)枝末節(jié),一邊卻看見剛才還在樓下買菜的粉裙俏佳人,此刻正站在他那三弟的馬車前,笑意濃濃的跟車上之人說著什么。
杜然順著郁文睿的視線望去,不免驚道:“那…那個美人是百花樓的姑娘!”
想起那日在百花樓調(diào)戲潘思巧被郁文睿阻攔,又不禁惡狠狠的道:“想不到她一個賣笑的竟然還能坐上了三王爺?shù)鸟R車!”
郁文基并未在意杜然接下來還說了些什么,只是拿起先前放在窗臺上的酒壺,卻也不用酒杯淺斟慢酌了,直接提壺順勢將美酒倒入口中。
百花樓的……姑娘?他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臉,嘴角浮起一抹略帶玩味的笑。
……
潘思巧自從上了馬車,郁文睿就再也沒與她說過一句話,只是一頁一頁的翻看著手里那本厚厚的冊子。
她忍不住主動開口道:“呃,三王爺,你這也是去百花樓嗎?”
明知故問,郁文睿又好氣又好笑。沉默片刻,便放下那本花名冊,故作冷淡的與她說道:“本王去哪里,與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