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京城有個李老頭

　　趙山河走出紫禁城，找到了在皇城外面等待自己的侍衛(wèi)，隨手抓過一個皇城守衛(wèi)，開口問道：“首輔李大人府怎么走！”

　　皇城守衛(wèi)知道趙山河是在承恩殿中與皇太后、皇后有過秘密協(xié)商的人，自然不敢懈怠。連忙指引方向，并且做了詳細的解說。

　　趙山河一分鐘也不想繼續(xù)在皇宮前停留，帶著喜樂，領(lǐng)著衛(wèi)士，按照守衛(wèi)提供的路線前往李東陽的住處。

　　趙山河現(xiàn)在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都非常疲憊，回京路上一路顛簸，身體就像散了架；進了一趟皇宮，接了一個弄不好就要掉腦袋的活，讓他心力交瘁。

　　如果不是這一次需要探視的對象是大明賢臣李東陽，趙山河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去神機營駐地飽飽的吃一頓，然后再舒舒服服睡一覺。

　　趙山河來到李東陽府前的時候，正有御醫(yī)從府門準備離開。他看著李府的管家手里拎著字畫往御醫(yī)手中送，御醫(yī)無論如何都不接的情況，就猜測到李東陽這個老頭恐怕情況不妙。

　　趙山河讓侍衛(wèi)將馬停在下馬石前，從馬車上爬下來，吩咐著：“劉栓，去通知李府的人準備迎接圣旨?！?p>　　趙山河說完之后，整理著衣服，盡可能叉開雙腿不讓傷口觸碰衣服，帶著侍衛(wèi)慢慢悠悠地走到李府門前，右手高舉圣旨等待李府大開中門前來接旨。

　　時間不大，李府中門大開，管家攙扶著病蔫蔫的李東陽，帶著一群下人跪倒在地，山呼萬歲，準備接旨。

　　趙山河穿過人群，進入大廳，將圣旨展開宣讀，讀完之后交給李東陽。

　　李東陽接過圣旨，原本氣血兩虛的臉果然如同朱厚照所猜測的一樣被氣的通紅，伸手點指宣府的方向，看樣子想要破口大罵，接過一口痰卡在喉嚨，引發(fā)一陣猛咳。即便如此，李東陽還是從嗓子里面擠出來：“朱厚照呀朱厚照，你這是要斷送弘治中興這來之不易的盛世??！”

　　趙山河看著給李東陽拍打前胸后背的下人，等李東陽喘氣變得勻?qū)嵵螅^續(xù)說道：“李大仁，萬歲還有密信一封，要小子面呈給大人過目?！?p>　　李東陽氣哼哼地將管家等人趕出大堂，趙山河一聲令下，侍衛(wèi)走出房間，關(guān)閉房門，抽出刀劍立在門外。

　　趙山河來到李東陽身邊，深深鞠躬，口中說道：“首輔大人暫且息怒，請先看萬歲書信。此事干系重大，事關(guān)我大明安危，所以萬歲沒有寫在圣旨之中，而是要小子當面告知首輔?！壁w山河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取出朱厚照臨行前交給他的親筆信。

　　只是這封信一路上被趙山河在顛簸中揉搓的不再平整，變得皺皺巴巴。

　　李東陽接過信件在燈燭下自習(xí)看著，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被信件的內(nèi)容吸引，整個人也變得精神起來不再咳嗽，只是肺部在呼吸的時候傳出呼嚕呼嚕的聲響。趙山河判斷這是因為肺部炎癥引發(fā)的疾病。

　　“靖遠伯，你實言告訴老夫，此事為真！”李東陽此時哪還有半點病人的征兆，一雙眼睛盯在趙山河臉上，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散發(fā)著咄咄逼人的神采。

　　“首輔大人，小子是用了項上人頭跟萬歲立下軍令狀的，此事自然千真萬確，小子有十成十的把握。”趙山河心里知道土豆、玉米和南瓜的產(chǎn)量，而且在當初介紹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把話說滿，而且還把產(chǎn)量少說了三成。此時面對李東陽的詢問，他自然是底氣十足，成竹在胸。

　　李東陽沉默著，不時看看手中的書信，瞅瞅?qū)γ嬲局木高h伯趙山河，他在判斷著眼前這個嘴上剛剛長出小胡子的孩子，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

　　李東陽看著趙山河絲毫不慌亂并且略帶驕傲的目光，在心中暗贊這個孩子有定力，甚至還有一些驕傲。“有些真材實料”這是李東陽對趙山河的第一個判斷；“需要鞭策”這是他的第二個判斷；再看看手中的書信，他又有了第三個判斷“需要狠狠地鞭策”。

　　皇帝寫的書信，才幾百里路程就弄得皺皺巴巴的，如果不是內(nèi)容太驚人，李東陽早就對趙山河破口大罵了，試問全天下誰敢把一封皺皺巴巴的信送給當朝一品首輔看？還想不想當官了？還想不想好好混日子了？自古有“學(xué)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的說法，當朝首輔是誰？那是帝王家的大總管，得罪了他還想升官發(fā)財，完全是癡人說夢。

　　無奈！在首輔李東陽面前就有這么一位，看樣子這家伙絲毫沒有一絲這方面的覺悟。

　　李東陽開口問道：“靖遠伯，這封信你覺得重要嗎？”

　　趙山河還沉浸在自己種田大獲豐收的幻想之中，突然聽到李東陽的問話，下意識的回答道：“重要啊，當然重要了。事關(guān)社稷興盛、天下民生，可以說沒有比他更重要到了?！?p>　　“重要你還敢把它弄得皺皺巴巴的？你要知道，這封信是萬歲親筆所書，其價值除去里面所記錄的內(nèi)容，僅僅是萬歲手書這一點就不容有任何損壞，有損壞就是對萬歲大不敬，對大明王朝大不敬！作為我大明的首輔、四朝老臣，必須要拼盡全力維護萬歲的榮譽，不允許任何人玷污。誰敢玷污萬歲榮譽，老臣必然與他不死不休?！崩顤|陽正氣凌然，雙手向著宣府的方向抱拳，渾身上下到處洋溢著“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先賢風(fēng)范。

　　趙山河一聽李東陽的話，立刻就忘記了大腿根處的傷痛，一跳三尺高，氣急敗壞地指著李東陽：“李大人，你想干什么？你是大明朝堂堂首輔大臣，就因為一封書信有些褶皺就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你知不知道，就為了給你送這封信，我的大腿根都被磨破了，走路都鉆心的疼。你竟然用這封私信威脅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東陽看著氣急敗壞的趙山河，絲毫不見動怒，反而愜意的用手捋著頷下長髯，搖頭晃腦非常愜意的樣子對趙山河說道：“靖遠伯，不要激動。老臣也是就事論事，并不是故意針對你。放眼天下任何一個人敢把萬歲的手書弄成這樣，老夫都會跟他拼命的！這種大不敬的行為必須要懲罰，要從思想上培養(yǎng)我大明子民忠君的理念，只有這樣，我大明王朝才會有數(shù)不盡的忠貞義士，大明王朝才能永遠傳承下去?！?p>　　趙山河算是看出來了，眼前的李東陽就是故意在為難自己，什么拼命，什么不死不休，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很明顯李東陽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知道眼前這個老頭究竟想要從自己身上到的什么！

　　“李老頭，我還告訴你。你嚇唬不了我。剛接圣旨的時候，你手指宣府方向，口中辱罵萬歲是昏聵之君，要斷送先皇弘治中興之盛世。這些話我可是聽得真真切切。所以不管你打我什么主意，我告訴你，那都是癡心妄想！”趙山河想到這里，平靜下來，與李東陽對視著，斬釘截鐵地說著。

　　“靖遠伯，腦子轉(zhuǎn)的還挺快！”李東陽聽到趙山河的話，一邊鼓掌一邊說著：“那些話就是老夫說的又如何？老夫今年六十有二，活了一甲子都多。自唐宋以來，但凡歲數(shù)超過一甲子的人，都是老壽星，都被賦予了一定的特權(quán)，比如說，這些老頭子可以胡說八道而不用負責(zé)任這個權(quán)力！”

　　李東陽說完之后，笑呵呵地看著趙山河臉上那如喪考妣的表情，手中拿著書信，不時地再來幾個二次加工。很快，原本還完好的一張信紙在他的手中一會就出現(xiàn)了十多個拇指大小的窟窿，如果趙山河能夠看到書信的正面，就會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土豆、玉米和南瓜的字眼已經(jīng)徹底從書信中消失了。

　　“李大人，小子知錯了，請大人明示，要小子干什么？”趙山河看著破破爛爛的書信，瞅著得意洋洋的李東陽，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句話的一塌的深刻內(nèi)涵。六十多歲的老頭，還沒說出來他究竟想要什么，自己就已經(jīng)在他面前輸?shù)囊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