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之內(nèi)，氣氛尷尬，人人面面相覷，卻又不敢言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場中的趙谷和呂蒙正，大家都在猜測，呂蒙正會如何應(yīng)對趙谷的話，而趙谷最終是否還會堅持要洛陽十子自裁。
這些人中，又以洛陽十子表情最為豐富，他們本來是想羞辱趙谷的，沒想到反過來被趙谷羞辱不說，如今更是命懸一線，洛陽十子又豈能不驚懼。
大宋自立國以來，雖然前期南征北戰(zhàn)，將士勇猛無敵，但自從兩次北伐失敗之后，朝廷之中文官思定，武將畏懼文官權(quán)勢又不敢多言，致使主和之風(fēng)大盛，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之下，天下間年輕的讀書人更是只知詩詞歌賦，讓他們處理政務(wù)倒還可以，可一旦危及到性命，他們就淡定不起來了，這其中又以呂蒙正的門生故吏最為怕死，誰叫呂蒙正乃是主和派的最堅定支持者，他選定的門生自然多以此為標(biāo)準(zhǔn)。
說白了，呂蒙正不是一個激進的人，他不希望打仗，那么他選擇的門生自然都以穩(wěn)重求存為主，而這樣的人膽子自然不可能有多大。
呂蒙正注意到了洛陽十子的表情，心中難免有些不喜，他當(dāng)年也是見慣了風(fēng)雨的人，當(dāng)今陛下兩次北伐之時，呂蒙正更是在后方全力供給糧草，雖未上過戰(zhàn)場，但到底也見識過戰(zhàn)爭的慘象，如今見到自己苦心栽培的門生竟然如此膽小怕死，呂蒙正不由覺得有些可悲。
他雖然不喜歡打仗，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他雖然不喜歡殺人，但也下得了狠手，可洛陽十子他們，頂天了也就只能當(dāng)一個文書，實在不是執(zhí)掌一方的材料。
洛陽十子不知道，就在這短短的一刻，他們以前在呂蒙正心中營造的良好形象，已經(jīng)全部破滅。
言歸正傳，面對趙谷的又一次質(zhì)問，呂蒙正最終沒有再希望用情理打動他，轉(zhuǎn)而問道：“小友，怎么樣你才肯放過他們？”
“那就要問他們了，他們立下契約時，有想過放過我嗎？”趙谷道。
洛陽十子中的李先生一聽趙谷的口氣，連忙上前答道：“有的有的，趙先生，當(dāng)初我們師兄弟只是想教訓(xùn)你一下，并沒有想真的殺你。”
面對李先生的解釋，趙谷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卻對他鄙視到了極點。
這個蠢貨，竟然在自己和呂蒙正對話之時插嘴，這是完全不把呂蒙正放在眼里呀！
話說他們怎么這么怕死？趙谷無語的想到。
果不其然，呂蒙正正欲答話，不想李先生竟率先發(fā)言，呂蒙正當(dāng)即就黑了臉。
他是一個講究秩序規(guī)則的人，而且對于自己堅持的東西十分苛刻，這個從他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就可以看出，而天地君親師這樣的規(guī)矩更是深入他心，對于自己的弟子當(dāng)著自己的面打斷自己的話，呂蒙正打從心底里覺得厭惡。
李先生卻混若不覺，繼續(xù)道：“這一點，老師可以替我們作證，當(dāng)初老師也曾說過，讓我們事后放你一馬的。”
趙谷看向了呂蒙正，呂蒙正為了顧全大局，并未當(dāng)場翻臉，而是點了點頭，當(dāng)起了李先生的配角。
趙谷這才道：“既然如此，趙某也不愿洛陽十子喋血當(dāng)場，但此事由你們挑釁在先，威逼在后，若就這么算了的話，那日后豈不是見個人都敢在我面前放肆一番？”
呂蒙正想了想，開口道：“小友想要什么？”
“銅板。”趙谷道。
“什么？”呂蒙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的問道。
“銅板?！壁w谷又道。
呂蒙正這次聽清了，差點當(dāng)場岔了氣，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如此正規(guī)的場合，如此多的貴胄看著，趙谷這樣一個滿腹經(jīng)綸的才子，提出的條件竟然是銅板！
并非呂蒙正看不起銅板，或者說他不喜歡銅板，可在他看來，大宋的文人都是十分有氣節(jié)的，想來看不起錢財這樣的阿堵物，可趙谷卻堂而皇之的開口了，而且還是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這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像趙谷這樣的才子，不該是身著簡衣，手持紙扇，邀請三五好友，登山作詩抒寫情懷才對嗎？為何他卻偏偏愛好阿堵物？
但呂蒙正終究是在官場浮沉多年的人，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很快就反應(yīng)了過來。
“這樣吧，老夫在開封城外有一處空地，約有十畝地，便送給小友當(dāng)做賠禮了，小友以為如何？”
趙谷一樂，這呂蒙正夠上道的啊，知道自己想敲竹杠，馬上就主動張口了。
但趙谷并未顯露心意，而是裝作躊躇了片刻后，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點了點頭。
呂蒙正又道：“現(xiàn)在小友可以和老夫比試了吧？”
趙谷伸手打了個呵欠：“呂大人，并非在下推脫，實在是這幾天操心文斗的事，一直沒有休息好，現(xiàn)在在下的腦袋里跟漿糊似的，實在沒有什么靈感，咱們要不然就隔日再比？”
此時，任誰也看得出趙谷是在推脫，眾人對他的行動不由暗中佩服。
試想一下，趙谷若應(yīng)了這場比斗會如何？
若他輸了，別人會說他不自量力，以卵擊石。
可若是他贏了呢？怕是也落不了好。
呂蒙正是何人？那可是大宋執(zhí)相，文壇盟主，叱咤官場多少年，文化造詣之深罕有人及，若是趙谷贏了他，那不僅僅是得罪了呂蒙正，更是得罪了他的所有門生，往大了說，當(dāng)那些以呂蒙正為偶像的年輕文人知道呂蒙正敗在趙谷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手中，他們會怎么想？
可以預(yù)料，一旦趙谷勝了呂蒙正，這些以呂蒙正為目標(biāo)的年輕人人勢必會嫉恨上趙谷，那么趙谷將會成為普天之下所有文人的公敵。
這種說法，并非說天下文人都是嫉賢妒能的人，而是趙谷太過年輕了，人們可以容許呂蒙正這樣一個狀元出身的老前輩當(dāng)文壇盟主，卻絕不會容許趙谷這么一個毛頭小子騎到他們頭上，這是人類的共性。
退一萬步說，縱然趙谷勝了呂蒙正之后，沒有人仇視他，可他終究只有二十來歲，文化底蘊自然比不過呂蒙正，若是別人以己之長，攻趙谷之短，到時趙谷若是敗了，豈不是貽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