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李瑾離開宴會,而李輝應詔闊步去御書房的時候。
雪勢越來越大,而風卻近乎停止了。在又一次經(jīng)過那條,李輝拽起那假裝書生的女子的小徑時。地上眾人行走的痕跡已然被遮掩的全無了痕跡。
“大將軍可是有什么不適?”引路的內(nèi)侍注意到略微停頓的李輝后,關切詢問道。
“哦,沒事,只是覺得去御書房的路真長啊?!崩钶x笑笑說道。
“大將軍說哪里話,常人只覺得這條路轉(zhuǎn)眼間就到了,大將軍怎么還覺得長?”內(nèi)侍奇怪的接道,片刻后又開口道“其實還有條小路能走,就在剛剛那個路口,只是那是供侍從們走的小路,自然不能帶大將軍從那里去御書房的。”侍從邊解釋邊在李輝身旁帶路。
其實對于這樣身份特殊的人,內(nèi)侍通常只會簡單介紹下路途或者需要行走的時間。而這樣隨意談話的情況多數(shù)不是來人要從內(nèi)侍處探聽消息,就是內(nèi)侍覺得此人可能會有一日權勢滔天,進而早作結(jié)交。
只是現(xiàn)在與李輝搭話這名內(nèi)侍卻哪條都不占,他只是在風雪里走了太久,想要說說話緩解快要被凍僵的面頰而已,沒成想自己說的話卻惹得李輝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說的那條路,以前我可是常走的。有什么走不得?”李輝說完也不管內(nèi)侍一臉的不可置信,繼續(xù)向前行進并說道:“你還別不信,這通往御書房的路除了這兩條外,還有兩條,你想不想知道?”
此時內(nèi)侍臉上的表情是真的僵住了,不等李輝下一句話出口,那人立刻顫抖著臉頰強笑道:“大將軍說笑了,天冷風大,咱們快些走著吧,也免得陛下久等……”
邊說著那內(nèi)侍的腳下立刻虎虎生風起來,話尾未落地人已行出數(shù)步遠了。
而在離開的同時那內(nèi)侍在心中,卻不住的在告誡自己不要再多和這位新近的大將軍搭腔。萬一哪句在這位看來全不當回事兒的話,卻讓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那自己豈不是自掘墳墓?!
內(nèi)侍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哭喪著臉,暗暗心道‘自己還沒活夠,要真愛生命。日后見到這位,一定有多遠就躲多遠。’
李輝對那內(nèi)侍飛也似的,逃離自己身邊的舉動無動于衷,只是笑笑便快步跟上了去。并在離開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看那條自己躲藏過的小徑。
‘石燈的后面還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钶x再次從不同角度確認過那個位置后感嘆道。
看著一片開闊直通御書房后院的小徑,李輝在心中不禁感謝起自己之前巡邏的謹慎,并暗暗想道‘還好自己沒有忘記這個地方,否則任誰經(jīng)過這里,自己與那女子都會如甕中之鱉,難逃天羅地網(wǎng)吧?!?p> 在李輝來到御書房時,里面正迎面走出數(shù)名品階不同的大臣。如此看來這位少年天子的勤政程度,比李輝得到的報告來,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李輝在階下站定,等待內(nèi)侍進去通稟后的傳喚。
“宣鎮(zhèn)國大將軍,李輝覲見?!眱?nèi)侍尖細的聲音劃過耳際,李輝從容步上臺階,并隨手抖落身上一路積累的雪花。
“大將軍辛苦了,陛下吩咐讓準備姜茶為眾位大人暖身,大將軍可要來杯,不知是否有什么禁忌的?”內(nèi)侍總管此時正從內(nèi)室出來迎接,忙忙的來幫李輝收拾一身的雪跡邊開口說道。
“多謝圣上體恤,大總管就按常例就好,沒什么特別的。多謝?!崩钶x微笑著道謝后,便舉步跨入了厚重的門簾遮擋的御書房。
明亮的室內(nèi)還是李輝離開京城時的模樣,除了素紗宮燈外,室內(nèi)的四角都擺設著黃銅鏡云燭,銅鏡將兒臂粗的金龍紋紅燭發(fā)出的光線都集中在了廳堂之中。折射的光輝使得整個空間,沒有一絲昏暗的角落。
“陛下,臣李輝叩見?!闭f著李輝既要行扣拜禮。
“慢?!鄙倌晏熳硬⑽刺ь^,只是在書案后很清晰有力的發(fā)出阻止的聲音。
李輝詫異抬頭,等著皇帝的下文。
輕輕擱筆的聲音后,銳利的眼神落于李輝身上。
“大將軍舟車勞頓,且又是朕父皇的托孤之臣,若非在正式場合一切虛禮一概免去便是。”景文緩緩說著。
“謝陛下?!崩钶x雖然應承了皇帝的要求,卻在直起身后,改跪禮為拜禮,直直拜了下去,行禮時一絲不茍。
“賜坐?!本拔奶质疽?,旁邊的內(nèi)侍立刻將皇帝手指的一把太師椅移到李輝的身邊。
李輝看了看那椅子旁的一眾秀墩,明白自己所受的待遇應該是目前皇帝給予的最高規(guī)格了。
想到此時自己處于的位置,這樣的對待應該說正常的理所當然,卻也讓李輝對眼前人有些莫名的失望。
當下李輝也沒客氣,謝過皇帝后直接掀衣就坐。
而此時,侍從正好將姜茶端來,兩人一時無話,各自飲茶。
時間在靜室內(nèi)默然的流淌,偶爾能聽到輕微的燭花爆裂的聲音。
“陛下,”李輝率先打破沉默,起身道:“臣于信中所言,雖都是據(jù)實以奏,卻不能保世事如何運作,且臣離晉北大營已近月余……”言下之意,希望皇帝早做出判斷,完成他的職責,只怕遲則生變。
“大將軍來京時,沿路可有什么特別的事情?”景文不答反問,眼睛沒有離開手中的琉璃茶碗。
李輝頓了一下,自己在書信中已將大略情況說過。那么,這只雛鳥是在要求自己盡非本份的職責嗎?
李輝沒做任何糾結(jié),在景文示意內(nèi)侍全部退出御書房后,他幾步走近少年天子的書案,低聲說道:
“陛下,想要知道什么?”與其反復旁敲側(cè)擊,李輝更喜歡單刀直入。
留給二人的時間并不多了,同時此時的局勢也不允許處于政治軍事中心的兩人,彼此間通過試探一步步得出最后的決定。
李輝早在心底想清楚,即如趙尚書所說,如果這位天子能得到自己的認可,那么李輝希望他現(xiàn)在就能讓自己看到,他身上能夠讓自己將性命相托的氣魄。
是的,作為抵擋在邊關的第一道城墻,李輝知道自己的根基,全部的依仗便是朝廷的信任,或者說是坐陣后方的自己的同盟對自己的最大信心。
而如今面前的這位少年天子還不具備大權獨攬的能力,朝堂之上各方勢力還未決出勝負。因為皇帝還沒有一支決勝的力量。
而李輝也明白自己此時是否與他結(jié)盟,不僅關乎他是否能坐穩(wěn)這把龍椅,對李輝來說也是一場豪賭。
在李輝還未回京時,李輝與朝廷間僅是一種隔岸觀火的狀態(tài),彼此不介入那一方的事情。即使偶爾有哪方暗中拉攏李輝,各種勢力也都未放在眼里。一者,當時形勢各方都無法離開李輝據(jù)守邊關,二來沒有哪方有決定性的力量,因此也都不足以說服李輝,同時也是因為李輝一向保持的態(tài)度。
李輝堅持‘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各方勢力便也認可了李輝遠在邊疆時,都不會做太多干涉。只要李輝履行其職責,拒敵于千里之外。
而此時李輝人在京城,不可避免的,各方勢力也將趁此機會逼迫他做出選擇,或者選擇一方合作或歸順,或者完全的隔離于各方勢力之外坐壁上觀。
后一種選擇對李輝來說風險比前一種大了數(shù)倍不止。雖說朝中的勢力傾覆將不會波及萬里之外的塞北,可李輝的后勤保障也將會,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漏洞。他將會成為朝廷傾軋的砝碼,沒有掩護的別人砧板上的魚肉。
因此李輝此行的另一大任務便是為自己選擇一位戰(zhàn)友——一位可以將自己的后方安心交托的人。而如此隱秘的趕回京城的原因之一即為此——給自己一個判斷的間隙。
此時的這位少年天子算不得最佳的合作人選,他的腳跟還未站穩(wěn),朝堂之上波詭云譎的態(tài)勢,隨時會讓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據(jù)李輝所知,現(xiàn)在這位天子最大的依仗便是曾經(jīng)的太子——大皇子與其一脈的勢力。雖然這股力量不足以抉擇乾坤,卻也不至于讓他落于下風。
但這股勢力對于天子來說,看起來卻是這樣薄弱——只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兩兄弟間,這樣的支持又能維系的有多牢固?這也是李輝對景文這支勢力最大的擔心,如果結(jié)盟這也將是李輝將要承擔的風險之一。
但這位繼任者讓李輝足夠感興趣,不管是李輝在塞北時從自己手下探聽來的情報,還是自己這兩日間的接觸,都讓李輝對這個人本身產(chǎn)生了很濃厚的興趣。
與此同時,現(xiàn)在最讓李輝擔憂的,則是這位的繼任者的能力與氣魄。只是遠觀之下李輝無從判斷,這位天子是否有足夠的能力與勇氣,在這頃刻間便是滄海桑田的朝堂生存。
或者他僅僅只能成為這股勢力一時的傀儡——這也是大多數(shù)朝野上下大臣的猜測。
而這點將是李輝做判斷時最重要的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