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睜開眼睛的時候,張大了嘴巴叫了一聲:“呃?”
這什么地方?
他仰頭打量著面前的古樸門柱,依稀能辨認(rèn)出來“凈林”兩個奇怪的大字刻在一塊宛如天閣的巨大牌匾上。透過這道大門,一座綠草如茵的大山沐浴在陽光下,山頂似乎繚繞著飄渺的霧氣,但等顧良再仔細(xì)看的時候,又看不見那霧了。
這時,顧良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那杏眼的女弟子抱著,站在半山腰上。那鄧姓的青年湊了過來,說:“小家伙,你醒了?!?p> 顧良不作什么反應(yīng),只是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青年。青年被看得不自在,看了看周圍,說:“走,我們?nèi)ヒ娬崎T?!?p> 被抱著走了不知道多遠(yuǎn),最后進(jìn)了一個類似大殿的地方,顧良隨三人站在殿中,看著殿前紅木桌上的掌門。掌門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子,正拿著毛筆刷刷刷地在寫字,邊寫邊問:“你們的歷練行至中途,沒結(jié)束就回來了?”
說著,掌門抽出空隙,又抬頭看了一眼,語氣不滿,道:“而且,你們帶回來十幾個小娃娃,還把其中一個帶到了大殿上?”
鄧姓青年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把一路上遇見的事敘述了一遍,主要是關(guān)于顧良的奇異。
“這個小娃娃很奇異?”說著,掌門把面前晾了一會兒的紙疊起來,叫給身旁的童子,又吩咐道,“走近點兒讓我看看?!?p> 青年一手提起女弟子懷中的顧良,動作一點都不輕柔,仿佛顧良不是一個兩歲的嬰兒,而是一名犯人。顧良被提到掌門面前,他一點都不犯怯,瞪著烏黑的眼睛看掌門。
掌門左右看看,問:
“會說話嗎?”
顧良搖頭。
“聽得懂?”
顧良點頭。
“那你會寫字嗎?”
顧良看一看一遍信紙上的字,和漢字很像,卻有很多不同。顧良果斷搖頭,或許這是繁體字?
“行,也算省事,根骨也過得去?!闭崎T又開始奮筆疾書,邊寫邊道,“你們?nèi)齻€,把其他孩子送到雜役和凡門去。至于這個娃娃,你們帶來的,先自己養(yǎng)一年,不許養(yǎng)出問題。至于誰養(yǎng)、怎么養(yǎng),自己商量。另外,戰(zhàn)前不傳書,還隨意中斷歷練,要有懲罰。這三塊牌子你們自己分了,拿著牌子去找苦役長老?!?p> 說完,掌門下逐客令,讓三人和顧良離開。
一行三人提著顧良從大殿走到點著沉香的苦役所,門內(nèi)有一個穿著寬大灰袍的老頭,他顴骨稍高,氣質(zhì)清癯,正拿著一卷書在讀。老頭身邊煙霧繚繞,看到進(jìn)門的三人,拿起手邊的一本小冊子,不甚在意地問道:“幾人?”
“三人?!编囆涨嗄曷曇艉苄?。
“牌子?!?p> 三人很恭敬地把牌子交上去。
老頭抬眼瞅了瞅,把泛黃的木牌扔到一邊的竹筐中,接著一捻手指,熟絡(luò)地撕下來三張紙,鐺的一聲敲在桌子上,讓三張紙條背面朝上,道:“自己領(lǐng)?!?p> 三個人各拿一張,趕緊提著顧良逃出門。
出門后,三人才敢看向手中領(lǐng)到的紙。在苦役所里,處罰作的雜役可要做一口氣十天,運氣好,抽到簡單方便的;不走運,可就要連吃十天的苦。
鄧姓青年小聲讀道:“負(fù)責(zé)雜役弟子百人伙食材料、衣物領(lǐng)取、房屋修補……不能吧?這么苦!”
田姓女孩揭開一角,一點點貓著眼看:“每日三十青竹、二百河水、掃帚補全、蠟燭三百,唉……”
張姓男孩看紙,開心地大笑一聲:“哈!主山側(cè)梯清潔,早晚各一次,小事一樁!”
“你剛剛說什么?”
苦役長老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男孩身后。
三人目光一肅,站得筆直,連顧良都為男孩捏了把汗。
“不、不,沒什么……”男孩一陣緊張。
“門前喧嘩,再加一役。”老頭兒拍過來一張紙。
男孩哭喪著臉,死老頭兒心情又不好……
三人,包括顧良都屏氣凝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離開老遠(yuǎn),才松懈下來,喘過一口氣。
眼見要分頭,鄧姓青年抖了抖手里提著的顧良,說:“還沒商量這個小家伙怎么辦呢。”
三個人對視,這可就等于多一份雜役……
“一人半月,輪流?”
“好!”
“誰先?”
再次沉默。
“讓他選?”
“好!”
三個人一齊看向顧良,顧良瞪著烏黑的眼珠看天,一點多余的動作都沒有。
三人無語,鄧姓青年道:“那老規(guī)矩?”
片刻后,鄧姓青年黑著臉,夾著著顧良往住處趕。
“鄧師兄!”一個弟子走過,順口調(diào)笑道,“鄧師兄怎么突然來了閑情逸致,當(dāng)起奶娘了?”
青年瞪了對方一眼,沒多說話。
“就是你個小混蛋!”
青年在屋子里指著顧良,“我得去做苦役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安分點。老七!別躲了!我不在的時候幫忙看著點,不出事就行!小心點,這孩子妖著呢!”
十天過去,顧良過得還不錯。
這十天里顧良并沒有和那個鄧姓青年發(fā)展出什么情親。嬰兒惹人愛是因為幼稚而可愛,但顧良對其他人的逗弄不作任何反應(yīng),就一直瞪著烏黑的眼睛,惹得青年很不自在。
真正進(jìn)入修仙的世界后,顧良才明白,門派里的弟子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在打坐修煉。相反,在顧良的觀察中,這一屋子里住的弟子們都能玩就玩,能懶就懶,和普通的學(xué)生沒什么區(qū)別。
比如現(xiàn)在,鄧姓青年正和舍內(nèi)另一個人扔骰子玩。
“大還是小。”鄧姓青年蓋住碗底。
“??!”
“哈!”鄧姓青年一笑,“大!”
顧良:……
他不懂單純的比大小怎么能玩這么開心。
四天后,顧良被轉(zhuǎn)給張姓男孩。
……
張姓男孩推開門,氣喘吁吁地趕到顧良眼前,說:“哎……又把你忘了。”
顧良餓得前胸貼后背,幽幽看著男孩:一忘就是一天,怎么做到的?
男孩訕訕一笑,自己之前做苦役惹出亂子,苦役老頭兒直接又加了十天,他只企盼能把最后兩天熬過去。
又過十五天。
顧良一臉麻木地看著面前的女孩,杏眼的女弟子一有空就給顧良化妝,幾天相處下來,顧良的臉被畫得花花綠綠的,難得一口喘息。
“哎!”女孩輕輕一拍顧良的頭,“別亂動!”
說罷,她又開始拿起腮紅給顧良涂上。
顧良突然就開始懷念之前兩個男人養(yǎng)自己的日子了。
在女弟子那里度過了地獄般的半個月過后,顧良有事情做了。
“會說話了?”掌門問。
“會了?!鳖櫫嫉穆曇艉苤赡?,在女弟子那里他根本不敢開口說話。顧良一開口,她就想起自己一次,就給自己化一次妝。
“有名字么?”掌門瞇著眼問道。
“顧良?!?p> “識字嗎?”
顧良搖頭,說:“認(rèn)識不多?!?p> “行,”掌門看向鄧姓青年,“鄧天,你去教他識字?!?p> 瞪天?顧良看看青年,覺得青年的名字不比自己好多少。
“???”鄧天張大嘴,這差事絕對苦,便求情道,“掌門,我不會教書啊……”
“你先教著。”掌門大手一揮,“行了,下去吧?!?p> 一天后。
“你寫的這是什么東西!”鄧天生氣。
“切?!鳖櫫疾恍迹@叫簡體字!不知道比你教的先進(jìn)多少個世紀(jì)。
“你個傻子!”鄧天拿起筆,“看好了安心學(xué)著!”
……
顧良已經(jīng)開始思考,自己穿越的地方,到底是不是地球。
他思考的第二個問題,自己是穿越到古代還是穿越到未來了。
第三個問題,如果修仙都不是杜撰的,那西方的魔幻是真是假?
只有在偶爾的時候,顧良才會想起穿越前的自己,也許是因為他之前只活了十六年,學(xué)生時代的他也一直渾渾噩噩,所以在知道自己能修仙以后,顧良對那個世界的懷念并不深切,也并不是那么想回到那個世界。
不過,這些問題都得放到一邊去,對于顧良來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學(xué)會怎么寫字。
掌門已經(jīng)告訴顧良,等到他識字夠多,就安排他下山到村子里,五歲再上山拜師——別的孩子都是九歲上山,掌門考慮到顧良心智,完全可以五歲上山開始培養(yǎng)。
最后四天!顧良咬牙,再過四天就要回到那些女弟子手上了。想到那十五天任人擺布的魔鬼化妝生活,顧良就一陣心悸。
為了逃離女孩的魔爪,顧良挑燈夜戰(zhàn),夜夜看書。
“顧良你睡不睡……”張南,就是那個十四歲的男孩小心地問。
“不睡!你自己睡吧!”顧良搪塞。
張南一屋人都汗顏,自己修煉的時間不到這孩子讀書時間一半的一半。
……
大殿測試。
掌門傳過來一張紙。
掌門問:“這是什——”
“寶塔、河山、天地、凈林、無欲則剛、知錯能改?!鳖櫫寄畛鰜?。
“半柱香之內(nèi)告訴我信里說什么。”
顧良快速掃一遍,不到半盞茶就概括出來。
半柱香后。
“最后一個問題,”掌門看著幾乎要睡著的顧良,“半個月前你還什么都不會,怎么如今這么熟練?”
“為了自己的信念!”顧良嚴(yán)肅道。
掌門聽不懂顧良在說什么,礙于威嚴(yán)又不能深問,便故作了解地點點頭,說:“行,你們?nèi)齻€把他帶下山吧?!?p> “掌門!”顧良突然開口。
“怎么?”
“我想一天后再下山!”
“嗯?”
“困!”顧良幾乎要癱倒。
一天之后,顧良被鄧天帶下山,田欣瑤——就是那個女弟子——很不舍得地和顧良道別,顧良也很感動:別的沒啥,終于不用被化妝了。
下山當(dāng)天,村中居民都來圍觀,熱熱鬧鬧地圍觀仙童。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顧良聽到有人說感覺仙童也沒什么不一樣的,那人又立刻被人駁斥,說仙童的奇怪你怎么看得出來。
這聽得顧良哭笑不得。
第三個月,鄧天三人歷練歸途順便看一看顧良,然后根據(jù)田欣瑤的要求多待了一天。
于是顧良的臉上又變得花花綠綠的。
……
兩年后。
“顧良?”一個小道士找到顧良,“掌門問你要不要上山,如果沒改主意,準(zhǔn)備準(zhǔn)備,就出發(f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