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叔鈞,茶茶斜坐在凳子上,托著下巴,盯著遠方發(fā)呆。她輕聲說:“大抵這世上的有情人,大都是不得善終的。”她抬頭看向天空,天地無言,只有風聲颯颯,茶茶自嘲一笑,狹長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傷感,“天意,你最善捉弄人了?!?p> 撲騰撲騰的聲音響起,茶茶警覺地起身喝道:“何人膽敢在青丘放肆?!?p> 一黃一綠兩個耳朵細長長著翅膀的精靈撲騰著飛過來,只有成人手掌大,卻長著人面人身,能吐人言:“我們姐妹是修煉多年的果子精?!?p> 見兩人修為尚淺,茶茶戒備的神色消失,甩袍坐回去,捏著茶杯倚著桌子問:“你們二人不是我青丘的精靈吧,路過此地嗎?”
黃翅膀的大約是姐姐,回答到:“回這位狐族仙子,我們姐妹也是聽說蓬萊有位帝君出世,將借蓬萊將道,是以想去湊一湊熱鬧。也想能不能有緣得到他的指點?!?p> 自茶茶開了茶館,路過之人皆是為了去蓬萊,青丘是北荒和神族去蓬萊的必經(jīng)之路,但是狐族向來排外,不喜歡外人擅入,所以他們大多繞遠路走也不敢來青丘。這幾日誤闖的人要不是仗著修為要么就是無知無畏。
這兩精靈顯然就是無知無畏了。不過茶茶倒是有些起了興致,問:“你們可知蓬萊那位是哪位帝君出世?據(jù)我所知,如今尚存的帝君已經(jīng)不多了?!?p> 兩人搖頭:“我們也不知道,指聽說這位帝君和蓬萊島主交好,應他之邀才去蓬萊講道的。”
茶茶撅嘴,早知道剛剛應該問問叔鈞帝君,他想必知道。不耐煩地擺手:“你們換一條路走吧,不要從我青丘走。”
黃精靈怯怯地說:“仙子,我們姐妹兩人修為淺,若是繞路不知何時才能飛到蓬萊,不知仙子能否給我們一個方便,讓我們從青丘過去。”
茶茶搖頭,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們:“不是我不讓你們走,我不愛吃果子。但是青丘愛吃果子的狐貍還是很多的。你們兩個這點修為,若是遇到我青丘其他狐貍,怕是會將你們變回果子吃了?!?p> 那姐妹果然有些害怕,但是還是掙扎了最后一下:“那仙子可認識他們,讓他們不要吃我們?!?p> 茶茶見兩人弱小的樣子,心念一動,便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們精靈族修行不易,你們能修到人形應當也修了不少年,可會講故事?若是講的好聽,我就安全護你們離開?!?p> 黃衣服的點頭:“我們兩個昔日是種在縉玄帝君的庭院里的,雖然后來被移了出去,但是也聽過他的故事。”
茶茶來了興趣,她本以為這兩姐妹頂多講些人間才子佳人的故事,倒想不到是在神族縉玄帝君院子里修煉過的??N玄帝君算是神族現(xiàn)存的最老的一位帝君了,出了名的冷情冷面冷心,從未聽說過他有什么八卦流言。兩姐妹見茶茶眼睛放光,也開心地講起了這個故事。
東皇太一力挫人魔兩族后,人魔兩族漸漸失去與神族較量的能力,神族天君顏詢自稱父神,一統(tǒng)三界。八荒從此重現(xiàn)和平,神族昔日的戰(zhàn)神東皇太一游歷八荒,縉玄帝君歸隱山林不再出世。
直到那一日突然赤天紅火,八荒處處燃起大火,縉玄帝君被請出來查看大火的源頭??N玄見火中帶著紫色,捏訣一算,原來是昔年盤古所制用來鎮(zhèn)壓天地魔氣的鎖妖塔修出了靈識。
縉玄飛身向八荒之中趕去。鎖妖塔是盤古所制,吸收天地瘴氣,修出靈識非同小可。他很快便趕到了鎖妖塔下,鎖妖塔已經(jīng)不見,卻有一個女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的淚水落地便變成大火,縉玄立刻明了鎖妖塔已經(jīng)化成人形。女嬰見到有人來,停止哭泣,瞪大眼睛歪著頭打量著縉玄。
縉玄手中運氣,本想將趁她還是懵懂嬰兒時毀去,畢竟鎖妖塔吸收了這么多年的瘴氣,一旦長大向惡,這世間恐怕無人能壓制。
可是看著女嬰突然咯咯地對著自己笑起來,手腳并用想向自己爬過來,縉玄手中的氣流一瞬間瀉下去,他彎腰抱起女嬰,女嬰咯咯一笑抱住了縉玄的胳膊便在他懷里睡著了。
稚子無辜,縉玄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破手指在她額間點了一下,血化為一顆朱砂痣,嬰兒身上的氣息便被那朱砂痣盡數(shù)掩去,八荒之火也瞬間熄滅??N玄看著女嬰的睡顏,輕聲說:“從此你便叫長念吧,長念不忘的長念?!?p> 單身數(shù)萬年的縉玄帝君抱回來一個女嬰。父神只當縉玄不知和什么女子生了個私生子,也沒有深究。長念也就成了縉玄帝君身邊唯一的弟子,與他作伴。
眨眼數(shù)百年時光過去,長念也從女嬰長成了垂髫幼子。
春日,縉玄帶長念感知萬物生長,自然奇妙,夏日,帶長念觀察鳥獸蟲魚,生命不易,秋日,帶長念通曉自然更迭,萬物有壽。
冬日,蒼茫一片,世界光禿禿地仿佛只剩下白色。長念穿著紅色的短襖,站在雪地里,認真地堆比自己還高很多的雪人。縉玄站在長檐下,含笑看著長念在雪地里跑來跑去,偶爾摔跤,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歡快地跑起來。
“師傅師傅,你來看念兒堆的雪人?!遍L念拍著手手舞足蹈,呼喚縉玄來看她的雪人。
縉玄走下去,愛憐地撫摸長念的頭發(fā):“長念堆的雪人真好看?!?p> 長念揚起臉,勾起一抹燦爛天真的笑容:“師傅猜猜長念堆的是誰。”
縉玄一眼便猜出長念堆的是自己,但是還是裝作沉思了很久,然后逗她道:“師傅看長念堆的是行歌?!?p> 長念果然鼓起嘴,氣呼呼地登著縉玄,叉著腰說:“師傅真笨,念兒堆的哪里像行歌了。念兒堆的明明是師傅?!?p> 縉玄被她的表情逗笑,牽起她的雙手,運氣替她暖手:“玩了許久了,手都凍紅了。跟師傅回去吧,師傅讓行歌給你煮點熱粥可好。”
長念立刻開心起來,拉著縉玄就跑起來:“行歌做粥最好喝啦,師傅我們快回去。”
縉玄跟在長念身后,看她紅衣艷麗,乖巧天真的模樣,胸中也油然生出慈父之情。
長念走到臺階上時卻突然停了下來,放開縉玄的手又跑回雪人那。縉玄不解,卻看她變出一個紅色的小果子按在雪人的額頭。長念又按住自己額頭上的朱砂痣:“這樣師傅就和長念一樣了。”
縉玄失笑,然后張開雙臂抱起跑過來的長念,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機靈鬼?!?p> 咯咯的笑聲傳遍了整個長檐。
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