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6年冬,賀蘭山深處的一座無名山峰,李玄清凝望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山峰,靜靜的出神。一轉(zhuǎn)眼又快一年過去了,自己帶著一行人在這賀蘭山已經(jīng)兩年了。這兩年的時間里自己已經(jīng)把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了,該想到的也都想到了。現(xiàn)在,是該出山了。
“這個時代,是時候留下自己的足跡了。”李玄清看著陳宇帶著眾人把之前打造的兵器搬入自己以前和陳宇來賀蘭山過夜的山洞里,封死洞口,不禁眼神有些迷離。
馬上就到887年了,自己終究還是趕在了光啟三年之前出山了。這個時候韓遵應(yīng)該已經(jīng)聯(lián)合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榮、河?xùn)|節(jié)度使李克用、鳳翔節(jié)度使李昌符等進(jìn)攻朱玫和李熅了,這場稱帝鬧劇也在這場大戰(zhàn)中煙消云散了。這時候趕上去說不定能夠趕上這場大戰(zhàn)呢。
不過算算時間還是搖了搖頭,不過這場大戰(zhàn)給關(guān)中地區(qū)帶來極大的災(zāi)難,大兵過后,流民四起,都城長安幾乎成為一片廢墟。
就在李玄清陷入回憶的時候,陳宇等人也已經(jīng)收拾好了,各人每人背著個大包袱,手里提著長槍唐刀走到李玄清面前。
“老三,又在想心思?。课覀兪帐昂昧?,該走了吧?這該死的天氣再不走說不定就走不了了?!标愑钜姷嚼钚逵衷诔錾?,忍不住悄聲提醒道。
李玄清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自己這幾位兄弟,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氣,微微一笑,道:“走,我們回靈州城?!?p> “走了,回家咯,哈哈。”這一群人嘻嘻哈哈,朝著山外走去。
李玄清看著大家腳步輕快,笑道:“前面的九里行大家都知道吧,你們來比賽下輕功,看看誰能先到那里?!?p> 李玄清話音未落,一直走在李玄清身邊的王厚純哈哈一笑,道:“三哥,這比別的我不是大哥他們的對手,可是這輕功他們可不是我的對手,想當(dāng)初我為了練習(xí)這輕功可是偷偷爬了幾百次南天門,就沖這個也該是我第一?!?p> “那可不一定,這輕功除了腳步飛快,對于身形控制的好,還要有深厚的內(nèi)功支撐。說到內(nèi)功我這個大哥可不是吹牛,除了老三你們誰的內(nèi)功有我高?!标愑钐嶂?,扛著的狼牙棒上面還掛著幾十斤臘肉,走起路來絲毫不見有什么負(fù)擔(dān)。這時候見到王厚純自吹,忍不住出言反駁道。
不過這些家伙在反駁別人的時候都順便自吹自己是如何比別人厲害。所以這話說不到幾句都開始急了,一個個都要開始比賽。
李玄清搖了搖頭,自己本來只是隨口的一句戲言而已,這幫精力過剩的家伙,不過這樣也好。當(dāng)下也不遲疑,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站成一排,我們開始。”
結(jié)果李玄清話才說完,這幫家伙早就迫不及待的沖了出去,一個個邊跑邊調(diào)侃別人。
李玄清還想說九里行有山賊的,看這樣子是沒必要了。眼見著他們腳步飛快,才幾息時間就已經(jīng)不見人影了,不由得也開始加快腳步跟了上去,不過李玄清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吊在眾人后面,存心看熱鬧。
不過這一年多以來,這幫家伙的功夫真的進(jìn)步很多,不管是內(nèi)功輕功還是刀法槍法都是進(jìn)步非凡。這也是李玄清能放心的提前出山的原因之一。自己這群人只要熟悉了軍隊的日常管理常識,肯定會很快勝任的,到時候不管是待在靈州軍還是按照自己規(guī)劃的,都不會出現(xiàn)意外。
想到這里,李玄清加快腳步,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惹九里行了,這般亡命之徒能夠在靈州軍的眼皮子底下囂張到現(xiàn)在還什么事都沒有,肯定有所依仗。
不過李玄清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jīng)耽誤了不少功夫,等到想起來要追的時候早就被陳宇他們落下幾十里了。雖然李玄清的輕功火候比他們要深很多,但是倉促間哪里能追得上。
這世上有些事情是想啥來啥,等到看見他們?nèi)擞暗臅r候,卻見到陳宇他們已經(jīng)和一群人對峙起來了,看對方的裝扮,九成九就是九里行的山賊。
李玄清皺了皺眉頭,既然事情來了躲也躲不開,索性解決掉這般山賊就是。相對于以后那些未知的挑戰(zhàn),至少搞定這般山賊的難度真心不難。
當(dāng)下不再遲疑,李玄清猛然間一聲長嘯,身形快速閃動就如雄鷹展翅,翱翔九天,幾乎是一瞬間到達(dá)現(xiàn)場。
“老三,你來了,這幫家伙,居然打擾我們比賽,我正要找他們算賬呢。”李玄清嘯聲一起,陳宇他們一起回頭,頓時陳宇的破鑼嗓子響了起來。
李玄清點點頭,朝著對方居中的一位滿是絡(luò)腮胡子的中年漢子正要說話,眼光卻是一凝,對方手中拿著的居然是一柄傳說中的兵器——陌刀。
這種在唐朝中期大放異彩的重型兵器可是后世孜孜以求想要研究清楚的一個傳奇啊。當(dāng)初李玄清也想要打造這種兵器的,但是想來想去都沒見過什么樣子才放棄的?,F(xiàn)在眼前的這個漢子手中的長達(dá)一丈有余,刀刃居然占到一半,而且刀身兩邊開刃,看樣子重達(dá)幾十斤的肯定就是陌刀了。
“各位當(dāng)家的,我等皆是平民百姓,不是商家大賈,為何要尋到我們打劫?”李玄清面沉似水,一字一句問道。
“平民百姓?哼,每人長短兵器齊備,身后還都背著包裹,這是平民百姓?而且看你們過來時候的樣子都是個個身負(fù)武功。我還想問你們是哪路的英雄要來我九里行呢?反倒被你倒打一耙,真是好笑?!蹦莻€為首的中年漢子手中陌刀在地上重重的一頓,發(fā)出轟天的響聲,冷笑道,“莫不是想要奪我九里行的寨子不成?”
“混帳,我們好好的走路,你們這群賊人攔路搶劫不算,還敢污蔑我們。一個破山寨值得我們兄弟去搶?你還真是看得起自己?!毙焯煜璋驯成系陌咏o一旁的劉寶亮,手中長槍也跟著在地上一磕,鄙夷的罵道。
他這句話一說等于是挑釁了。李玄清本來還想著問問這到底怎么回事呢,索性也息了心思,跟著笑道:“依大當(dāng)家的話,今日莫非要留下我們兄弟幾人不成?”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何方神圣?敢來我九里行撒野。在下九里行大當(dāng)家石堅,請賜教?!敝心隄h子朝后一揮手,跟著他的眾人推開一段距離。
李玄清這邊卻是所有人都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李玄清等他發(fā)話。
李玄清微微一笑,朝陳宇點了點頭。帶著其他人走到一邊。兩年學(xué)藝,李玄清也想檢驗一下自己這幫人的實力在外界大概是什么水平。
這邊李玄清帶人退后,那邊陳宇早就忍耐不住了,將身上背的包裹朝著地上一扔,單足在地上一點,狼牙棒帶著刺耳的呼嘯聲瞬間朝著石堅砸了過去,“混賬東西,叫你嘗嘗你小爺?shù)睦茄腊??!?p> 這句話一出口,徐天翔等人卻是齊齊掩面,陳凡喃喃自語,笑道:“唉,我發(fā)現(xiàn)大哥這說話水平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啊,倒騰來倒騰去就沒有新鮮的。這時候怎的地也得來點提氣的,不如說,呔,你這山賊,擋我去路,搶我財物,今天就讓你試試小爺?shù)睦茄腊?。?p> 徐天翔笑道:“老五,你這句話有水平,回頭你就負(fù)責(zé)教教老大吧。不然下次真的丟我們兄弟的臉,都打起來了,連個名號都沒通報?!?p> “噤聲,石堅開始還招了。”李玄清掃了眾人一眼,其他人收起嘻嘻哈哈的神情,專心看著場中的打斗。
這時候石堅見到陳宇上手就來,不禁深吸一口氣,手中陌刀斜舉,摟頭劈了下去。
這兩人說實在的,基本上都是大力士類型的,只聽得瞬間兩人兵器交擊,一陣猛烈的金鐵交鳴之聲傳出,兩人都是腳步晃動,但是又都瞬間變招。
“吃我一招,鋪天蓋地。”陳宇怒吼一聲,狼牙棒的呼嘯聲瞬間達(dá)到極致,帶起無形的棒影籠罩住石堅的身形,巨大的棒頭猶如一顆隕石般朝著石堅砸落。這種氣勢瞬間壓制住全場,那呼嘯的聲音震得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這呼嘯的狼牙棒帶來的威勢是其他兵器所無法比擬的,由此可見后世這種兵器給中原漢人帶來的回憶絕對是刻骨銘心的。李玄清不由得想起宋金時代流傳在岳家軍里面的一句俗語:你有連環(huán)馬,我有麻扎刀;你有金兀術(shù),我有岳爺爺;你有狼牙棒,我有天靈蓋。話說碰到這種一力降十會的兵器,該有多無奈。
李玄清正要出言提醒,卻剎那間愣住了。只見石堅的面色沉重,手中的陌刀也在開始動作,依舊是之前一樣,但是隱約間一種悠遠(yuǎn)的聲音,似乎是穿越了時空而來。
“起”長長的陌刀閃爍著雪亮的白光,悠遠(yuǎn)的聲調(diào)透著雄渾滄桑的歷史感。“落”只見到石堅表情嚴(yán)肅,仿佛自己已經(jīng)不是在個人爭斗的現(xiàn)場,而是身處千軍萬馬的戰(zhàn)場,雖然對面萬馬奔騰沖殺而來,但是我自巋然不動,有的只是手中陌刀帶起的一種堅韌無匹的氣概和決心。
“當(dāng)”巨大的金鐵交鳴聲再次響起,雪白的刀光和黝黑的狼牙棒迸發(fā)出炫目的光澤,兩人的身形再次頓住,“嘭”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原本凍的結(jié)實的地面被踩出深約一尺的大坑,砂石飛舞。
石堅面色酡紅,見到陌刀和狼牙棒相持不下,突然間右手持刀,左手閃電般飛出一掌,狠狠的擊在了陳宇的胸前。
這一下變化出乎陳宇的意料,想要抵擋已經(jīng)是不可能,索性體內(nèi)真氣鼓蕩,挺胸硬接,同時雙手使勁,狼牙棒猛然壓過陌刀,棒桿幾乎在石堅手掌接觸到自己身體的一瞬間,壓在了石堅的肩膀上。
這時候李玄清忽然身形閃動,手中的斷魂槍猶如蛟龍出水般架開兩人的兵器,與此同時左手單掌一豎,幾乎在石堅掌力吐出的一瞬間橫擊而出,將這一掌打偏,跟著伸手一抓將陳宇從坑里面拉了起來。
這一瞬間兔起鶻落的動作幾乎在所有人的反應(yīng)之外,等到眾人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李玄清已經(jīng)拉著陳宇退到了身后,而石堅雖然被李玄清一掌打偏,卻也因此避開了陳宇的一擊。
陳宇被李玄清帶出土坑之后,稍微喘了口氣,看著石堅也躍出土坑,怒道:“老小子,居然敢欺負(fù)我沒經(jīng)驗,下黑手,來,我們再來?!闭f著提著狼牙棒就要上去繼續(xù)打。
李玄清一把按住暴怒的陳宇,朝著對面猶自喘著粗氣的石堅一拱手道:“石大當(dāng)家,這場比試就到此為止了。我兄弟幾人要趕去靈州投軍,如果有冒犯還請見諒。請大當(dāng)家讓開一條路如何?”
“各位武藝高強,我姓石的今天認(rèn)栽了。這檔子買賣了不做了,兄弟們把路讓開?!笔瘓砸姷嚼钚鍎偛拍且皇肿愿蹲约航^對不是對手。再看對方雖然年幼,但是看樣子都是有武藝在身,也不再多說什么,這要是動起手來,自己這幫兄弟十有八九討不了好。再說了對方已經(jīng)給了面子,再不接就是給臉不要臉了。
李玄清招呼眾人繼續(xù)前進(jìn),看著石堅指揮這些山賊井然有序,不由的問道:“石寨主看樣子是軍旅之人啊,為何在此落草為寇?大好的有用之身為何不為天下蒼生盡點力?”
李玄清本來也只是看著他指揮眾人的手法與眾不同,再加上陌刀可不是隨便來個人都會使的,這東西使的最好的除了當(dāng)年大唐安西軍李嗣業(yè)那幫人,其他的好像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
只不過他這一問卻讓石堅臉色變了變,竟似想起了久遠(yuǎn)的回憶一般沉默不言。李玄清本來也是要走的,但是看他臉色不對,停下腳步。
“你小小年紀(jì)又怎么知道這天下事?想當(dāng)年我也和你一般熱血,但是到如今——這天下百姓什么時候才能重歸太平???”一聲長嘆包含了多少心酸。
“這天下事自然是天下人去做,如果你我都失去了熱血,失去了信心,那么蒼生百姓又該去靠誰?難道要去靠那些只知道魚肉百姓的節(jié)度使嗎?”李玄清說到這里,語氣陡然激昂起來,“既然不能靠他們,那么就只有靠我們手中的刀劍,去橫掃一切阻礙,滌蕩一切,重塑大唐雄風(fēng)。”
李玄清看了他一眼,繼續(xù)道:“看你使用陌刀,想必知道漢宣定胡碑吧?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你看看今天,漢人的處境又是什么樣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這個匹夫不是別人,首先就應(yīng)該是我們自己。既然生逢亂世,那就用刀劍開路,去打,去殺,打出一個天下太平,殺出一個漢唐威儀?!?p> “我李玄清此行去靈州投軍是想補足最后一課,熟悉軍旅,入世學(xué)習(xí),不久以后就要開始實現(xiàn)我的理想和抱負(fù)了。不管成功或者失敗,至少我對這天下是盡了全力。不像你,躲在這深山老林里,抱著你的陌刀一起生銹終老?!崩钚宓目粗瘓砸谎?,轉(zhuǎn)身而去,只剩下這清朗的話語還時時回蕩在九里行上空。
李玄清的話很樸實,沒有多少深奧的道理,但是對于石堅這種有著一段不為人知回憶的人卻猶如一個導(dǎo)火索一般,點燃心頭那深藏的家國抱負(fù)。在李玄清的身影消失良久之后,猶自愣愣的站在原地出神。
“李玄清......我記住了,我等著你豎起大旗,我要讓你知道,我的陌刀還沒有生銹,我的熱血還未冷卻?!闭f罷仰天一嘆,“天下蒼生,這年頭關(guān)心天下蒼生的居然是我等草莽百姓,唉......”
“走了,收兵回山,從明日起,抓緊操練,我想我也該找點事情做了。”石堅對著身后的眾人一聲大吼,沉重的陌刀剎那間發(fā)出一道逼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