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指路

　　八尊者向婁虞二人喝道：“你們又是什么人，膽敢擅闖私宅，該當(dāng)何罪！”她雖是厲聲喝問，但語音婉轉(zhuǎn)，聽起來讓人極其舒服。

　　婁之英道：“你來的正好，這刀劍的主人，被你們捉到哪里去了？”

　　八尊者透過面紗端詳了他和虞可娉好一會(huì)，才道：“你們是葉氏兄弟的朋友？”

　　婁之英道：“不錯(cuò)。這二位兄弟胸?zé)o城府，偶或出言不遜，卻絕沒有惡意。不知他們哪里開罪了波蓮宗，惹了這場(chǎng)誤會(huì)？”他想葉氏兄弟說話口無遮攔，只怕言語上引起波蓮宗不滿，從而起了沖突被擒。

　　八尊者道：“這是本宗私密，卻不關(guān)你事?！碧M(jìn)屋來，一掌向虞可娉襲來，虞可娉急向旁邊閃躲，八尊者卻手腕一彎，原來這一掌乃是虛招，旨在令虞可娉閃開，這一掌重重拍在窄額漢子頭頂，窄額漢子悶哼一聲，登時(shí)斃命。

　　婁之英大怒，道：“我本不愿和女子動(dòng)手，但你們波蓮宗殘忍好殺、為惡民間多年，我制服了你，也算為民除害！”

　　八尊者冷笑道：“且看你有多大本事?！彪p臂一攪，直奔婁之英面門。

　　婁之英見她出手迅捷，知道此人雖然柔弱，卻是勁敵，當(dāng)下不敢怠慢，閃身躲開回了一掌，兩人便斗在一處。婁之英自出師以來，已和徐密、冷懷古等人交手?jǐn)?shù)次，心里已不像先前那般緊張急躁，桃源觀武功以綿延見長(zhǎng)，婁之英心中平靜，越斗越是自如。八尊者身形靈動(dòng)，閃轉(zhuǎn)騰挪極其迅捷，但她終是女子，氣力略有不足，只是婁之英憶起文抒楊當(dāng)年的手段，忌憚她也有什么機(jī)括暗器，不敢過分逼近。

　　兩人又拆了二十來招，八尊者身子一轉(zhuǎn)，左臂微抬，婁之英早就在等她施發(fā)暗器，見有異動(dòng)，便蓄力于足，擬躲過這迅雷一擊。哪知八尊者手臂輕揚(yáng)，竟是指向躺著地上的長(zhǎng)臉漢子，只見銀光一閃，長(zhǎng)臉漢子只覺胸口一麻，逐漸失去知覺。

　　婁之英低頭看去，見長(zhǎng)臉漢子臉色發(fā)紫，雙唇發(fā)黑，顯已斃命，心中亦感駭然，忖道：“這機(jī)括如此厲害，真可謂無聲無息，似乎比當(dāng)年文抒楊所射的更加難以察覺，若射向了我，只怕實(shí)難躲過?！卑蛋堤岱浪俣韧灰u。

　　八尊者卻不再射擊，咯咯一笑，道：“你若有種，便隨我來！”跳出窗外，翻墻出了宅院。

　　婁之英本就想要追查葉氏兄弟的下落，再則聽這女子說話的聲音語調(diào)，總有一股不由自主之感，當(dāng)下不及細(xì)想，跟著出了大宅，虞可娉拾起地上的刀劍緊隨其后。

　　婁之英見八尊者轉(zhuǎn)過墻角，不向空曠之地奔襲，竟直往鬧市之中逃竄，心中大有疑慮，暗道波蓮宗行事詭秘，往往狡詐多變，別是中了她的圈套，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哪知八尊者見他緩了，自也行的不疾不徐，既不讓他追上，也不讓他失了蹤跡，婁之英心道：“好賊婦！竟消遣于我?！卑研囊粰M，足下發(fā)力，快步追了上去。

　　此時(shí)三人已來到大街集市，街旁好多叫買叫賣，熙熙攘攘極難通行。八尊者忽然停步，轉(zhuǎn)身道：“我發(fā)三招，你若敢接，算你是個(gè)好漢！”也不等婁之英答話，撿起地上三枚石子，向他擲來一枚。

　　婁之英忌憚她的機(jī)括，離她總是隔著丈許，這時(shí)聽到石子襲來掛著風(fēng)聲，便知此人膂力平平。沒想到這一擲不僅力道不佳，準(zhǔn)頭也是極差，婁之英只向左微微一閃，那石子擦著他的衣衫而去，將身后一名小販的攤子打翻在地。

　　婁之英回頭去看，原來打翻的是一盞賣燒雞的雞攤，幸喜未傷到人，那小販正手忙腳亂的拾掇，八尊者又道：“第二招來啦！”又是一枚石子襲來，這次更是偏的離譜，婁之英竟不用躲閃，那石子徑直從自己右側(cè)飛去，又將一盞棗子攤打翻。

　　婁之英怕她傷及無辜，剛要上前與她近身而斗，八尊者叫道：“最后一招！”這一子倒是打的又狠又準(zhǔn)，直奔婁之英面門而來。婁之英見石子來勢(shì)甚急，不由自主地將頭一縮，那石子“砰”的一聲，將他身后的一口油鍋打翻，那油鍋中正在油炸小吃，滿鍋的油四下亂濺，直燙的周遭小販?zhǔn)晨屯弁鄞蠼校稚系菚r(shí)便亂了起來。八尊者一轉(zhuǎn)身，隱沒在人叢中不見，婁之英欲要追趕，卻被亂闖的人群隔開，連走路也都困難。虞可娉此時(shí)也已趕到，她見八尊者逃得遠(yuǎn)了，說道：“婁大哥，咱們別追了，這事有些古怪?！?p>　　婁之英見她提著刀劍的袋子十分吃力，便伸手接過，道：“好，這里人多，咱們尋個(gè)僻靜處再說?！?p>　　虞可娉道：“不！稍等一等。”婁之英不知她有何計(jì)較，但她既然如此言說，終歸自有道理，待兩人退到街旁，婁之英問道：“咱們等甚么？”

　　虞可娉道：“這個(gè)八尊者行為反常，你沒看出甚么么？”

　　婁之英道：“波蓮宗行事詭秘，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p>　　虞可娉道：“不是的，這人似乎對(duì)你手下留情?！?p>　　婁之英一愣，回思在宅院里的情形，點(diǎn)頭道：“你這一說，仿佛也有道理，適才她若用機(jī)括暗器射我，只怕我難以躲過。但她卻罷手不斗，引我們到這鬧市中來，不知何故。”

　　虞可娉笑道：“你既然怕她的暗器，干嘛還來追她？我知道啦，定是她說話悅耳動(dòng)聽，婁大哥聽了情不自禁，便一路追來了。婁大哥，你沒瞧清楚人家相貌就貿(mào)然去追，不怕她是個(gè)丑八怪么？”

　　婁之英雖知她在玩笑，但聽了這話心中始終不是滋味，苦笑道：“我是不想失了葉氏兄弟的下落，這才追出，不過這八尊者說話聲音的確有些攝人心魄，不知會(huì)不會(huì)又是波蓮宗什么新的妖法邪術(shù)?！?p>　　虞可娉道：“那也未必，這女子不僅不用機(jī)括射你，適才她擲了三枚石子，我卻瞧得真切，沒有一枚打你要害，那是什么緣故？”

　　婁之英道：“我也覺得奇怪，難道此人學(xué)藝不精，平常慣于用機(jī)括傷人，因此暗器上沒下功夫？那又何必自獻(xiàn)其丑，用石子來打我？”

　　虞可娉道：“只怕打你是假，人家別有深意。”此時(shí)街上混亂稍平，人們又是各司其職，只剛剛吃虧的幾個(gè)小販仍在破口大罵。

　　虞可娉道：“她第一枚石子打翻了雞攤，第二枚打翻棗攤，第三枚打翻的油鍋是什么，我卻認(rèn)不出，咱們過去問問?！眮淼侥菙傋咏?，那小販適才被燙傷了手，仍在罵罵咧咧的拾掇，他說的是本地方言，婁虞二人只聽得懂六七成，聽他罵的雖然不堪，但妙語連珠，也甚是有趣，不禁相顧莞爾。

　　虞可娉道：“小哥，你莫心急，適才我大哥站在鍋前，他為了躲避石子，這才讓你折了攤子，又受了損傷，我大哥十分過意不去，想要給你道個(gè)不是，這些小錢，權(quán)當(dāng)賠付，請(qǐng)你務(wù)必收下?！蹦贸鰝€(gè)二兩大小的銀錠，放在攤前。

　　那小販見是這么大一錠銀子，他賣上一個(gè)月也未必賺到，而手上不過被燙了兩個(gè)大泡，根本無足輕重，忙收起戾氣，滿臉堆笑道：“這怎么敢？小的做的小本生意，也值不了幾個(gè)錢?！蹦闷鹉清V銀子，卻不遞還，摸在手里不住賠笑。

　　虞可娉道：“你莫要推辭，給你是理所應(yīng)該。老板，你這做的是什么點(diǎn)心，我們是外鄉(xiāng)人，可從未見過?！?p>　　那小販笑道：“這是咱們當(dāng)?shù)匕傩兆類鄣脑琰c(diǎn)，叫做馬蹄馓子。兩位客爺稍等，我這就給您二位做來嘗嘗?！睂y子收入懷中，把鍋重新擦抹干凈支起，倒上熱油準(zhǔn)備烹炸。

　　虞可娉想了一會(huì)，問道：“這唐州城里，哪里的馓子最為出名？”

　　小販把嘴一撇，道：“客爺，莫是我自吹自擂，這馬蹄馓子滿城遍地都是，要論和面、火候、酥軟、香脆，我這獨(dú)此一家，不輸別號(hào)?！?p>　　虞可娉心道：“你的未必便是全城最好，不過這東西簡(jiǎn)單易做，只怕也難說哪里有什么好或不好、出不出名。”想了一想，又問：“城里可有哪些以馓子命名的地方？”

　　小販道：“以馓子命名？這東西是尋常人家的吃食，哪里會(huì)有人用它命名？我在這里長(zhǎng)了三十多歲，可從沒聽過。”

　　虞可娉又道：“以馬蹄命名的呢？可有這樣的地方？”

　　小販道：“唐州城里沒有，城外倒是有座馬蹄廟。”

　　虞可娉眼前一亮，道：“那在什么地方？”

　　小販道：“從西門出去，往西北行三四十里，那邊的棗樹嶺里，有一座馬蹄廟，那里只一個(gè)廟?？垂?，他還是我的遠(yuǎn)房親戚哩?！?p>　　虞可娉聽到棗樹嶺馬蹄廟幾個(gè)字，喜道：“婁大哥，這下只怕八九不離十?！?p>　　婁之英一頭霧水，道：“什么？”

　　虞可娉道：“剛才那個(gè)八尊者用石子兒擲你，明顯準(zhǔn)頭不對(duì)，那是為何？我猜她是要給你些許提示，她第二枚打在棗子攤上，第三枚打中馬蹄馓子，這不正是說棗樹嶺的馬蹄廟么？”

　　婁之英也覺有些道理，問道：“那打翻的雞攤又算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