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掌傷
阿兀也是一驚,定睛一看,偷襲的正是盧軒。原來盧軒十分奸猾,他借了阿兀的寶馬馳出三里多路,想起婁之英居然能認出自己本來面目,心中即奇又怕。十幾年前他反出宋營,引金兵夜襲符離,其后來到北國,怕以前的熟人認出自己,不僅改了姓名,連容貌也花了不少心思整治,又在金國官場低調(diào)潛伏了數(shù)年,只覺萬無一失,這才步步經(jīng)營,接連升官,傍上薛王這棵大樹。不料今日竟被人識破,看這少年面向不過二十歲上下,當年只是一個頑童,思來想去也想不出為何會認得自己,他可不知婁之英當年曾在邵宏淵寢宅看過自己胳臂紋身。只覺這人活在世上,總是極大威脅,阿兀雖然勇猛,料想勝他不難,但一來不知能否取他性命,二來和自己終歸不是一路,是以放心不下,又偷偷折回,拾了根尖利的木棍潛在密林之中,待婁之英背對自己,專心與阿兀對敵時,猛地竄出,欲一擊而置他于死地。
婁之英此時回過身來,見盧軒折而復回,心中即怒又喜,趁阿兀發(fā)愣之際,雙腿一彈,向盧軒急射過來,雙掌并出,已使了十成之力。
盧軒大驚,想要策馬調(diào)頭已是不能,只得兩腳一蹬,從馬鞍上翻落,這一下雖然摔得極其狼狽,連右臂都幾乎脫臼,但總算躲過了這雷霆一掌。婁之英收勢不住,雙掌正打在馬頸上,那馬一聲長鳴,側身跌倒,四肢抽搐,眼見是不活了。
阿兀大急,他見到盧軒偷襲,心中十分不滿,一個分神,被婁之英搶先出手,打死了心愛的寶駒。這西風駒是恩師黃逐流親賜的大宛良馬,自己平時對它異常愛惜,此刻命喪婁之英之手,叫他怎能不怒?阿兀大吼道:“惡賊出手如此狠辣,今日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一拳打出,帶著風聲向婁之英而去,婁之英不敢怠慢,忙回掌抵擋。
盧軒右臂疼痛難當,他此時若再上前,以二敵一,數(shù)招便可取婁之英性命。但他被剛剛那一掌所震,這時無論如何不敢再行出手,忍著疼痛爬起,飛步向東逃了,這回倒不是耍詐,而是真的逃回唐州城去。
阿兀惱怒婁之英出手狠重,將愛馬打的奄奄一息,是以掌掌帶風,手下已毫不容情。婁之英知道他是氣圣之徒,內(nèi)力之強運氣之精,自己遠非對手,是以先前總是極力避免和他對掌,但此時阿兀出手凝重,十招中倒有六招要接他的掌力,數(shù)招下來,只覺周身忽冷忽熱,漸漸不支。
阿兀使出師門絕學“陰陽雨勁”,已看出對方并非自己敵手,又和他拆了三十來招,見婁之英左肋露出破綻,一掌過去,婁之英慌忙伸手去抵,雖然這一掌終是對上了,沒讓阿兀打在身上,但倉促之間,運息不及,真氣有些岔了,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涌出,被震出丈余摔倒在地。
阿兀向前踏出一步,舉起右掌,道:“惡賊,你……”話說了一半,突在夕陽之下瞥到銀光一閃,情知不妙,忙使了一招貼地匐,四肢一展,平平地趴在地上,一枚銀針擦著頭發(fā)而去,射在了倒臥的西風駒身上。
阿?;仡^一看,見一個纖瘦的身影匆匆隱入密林不見,知道此人一擊不中,不敢再行露面。轉回身來,不禁大驚失色,原來西風駒被婁之英打中,本來奄奄一息不得就死,哪知被那銀針射中后,瞬息之間便口吐白沫,四蹄亂蹬而亡,肚皮被銀針射中處泛起一圈黑色。阿兀知道必是暗器中涂了無解的毒藥,幸虧適才自己反應的快,否則現(xiàn)下已走在黃泉路上。他盯著婁之英看了一會,怒道:“惡賊,你的同伴恁地歹毒,竟使這如此狠毒的暗器,天理也不能容你們,今日我便將你廢了,以免日后再為害人間!”力灌于臂,向婁之英胸口拍落。
婁之英坐在地上,真氣岔在丹田處提不起來,想要舉手隔擋也是萬難,暗道:“今日數(shù)度遭難,看來終歸難逃一劫。”只得等著硬受這一掌。
便在此時,一人從兩人頭頂?shù)拇髽渖咸?,那人抱著一顆小腿粗細的樹枝,直直貫向阿兀的面門,阿兀見到一團黑影裹著巨木而來,不假思索舉掌去迎,那人下墜之勢雖猛,卻抵不過阿兀的神力,被他一掌擊來,樹枝折成數(shù)段不說,人也如同紙鳶一般,飄了數(shù)丈摔倒在地。
婁之英看了那人一眼,只覺天旋地轉,險些昏死過去,情急之下,內(nèi)息竟沖破卡住的關竅,一躍而起,奔到那人面前,大叫道:“虞姑娘!虞姑娘!沒事,沒事!一定不會有事!”卻見虞可娉面如死灰,一縷血絲從嘴角滲出,早已昏死過去。
原來虞可娉在后頭沿著足跡追到此處,遠遠看到婁之英正和阿兀拼斗,婁之英左躲右閃,似乎處于下風,她知道自己上前幫手也是無濟于事,見這里四周都是冠蓋如傘的蒼天大樹,于是悄悄爬上樹叢,在樹頂慢慢挪到二人上方。阿兀和婁之英正在劇斗,卻都沒有覺察。及后有人用暗器射中寶馬,阿兀怒極要重創(chuàng)婁之英,虞可娉別無可施,抱住一棵粗壯的樹枝用力折斷,就勢而下?lián)粝虬⒇?。阿兀情急之下不知何物襲來,回掌時用了十層之力,虞可娉如何能夠經(jīng)受?好在這樹枝粗大,經(jīng)受了大半掌力,否則這一掌盡數(shù)擊在她的身上,十條命也都就此送了。
阿兀這時看清自己打傷的是一名妙齡女子,臉上也有些失色,他走近看到虞可娉的情狀,不由得心生愧疚,道:“我,我不知她是……,是她……”
婁之英伸手搭向虞可娉的脈搏,只覺跳動并不微弱,只是比平常快了許多,知道她受傷雖重,卻無性命之憂,心下稍感平息。阿兀向虞可娉端詳了一會,心里愈發(fā)自責,見婁之英將這姑娘扶在懷中,突然涌出一股異樣滋味,道:“你……你們……”
婁之英悲傷稍減,猛然想起還有阿兀這個勁敵在側,忙將虞可娉輕輕放下,站起提一口氣,說道:“我便再來領教兀兄高招!”
阿兀奇道:“你識得我?我打傷了你的……你的……你的同伴,十分過意不去,今日你我之事,就此作罷,來日有緣咱們再見。”向西風駒的尸體看了一眼,轉身向東而去。
婁之英心感錯愕,適才他還要和自己拼命,現(xiàn)下不知為何竟自顧走了,但此刻也無暇顧及這些,蹲下身來,見虞可娉左肩腫起老大一塊,這時也顧不上男女有別,將她肩頭衣服輕輕褪下,只見左肩黑紅腫大的閃閃發(fā)亮,知道這一擊沒有打中要害,又被樹枝隔著,力道并未受實,否則肩胛骨也要被打斷了。婁之英忙將真氣注入掌底,貼著虞可娉后心緩緩輸入,過了一炷香時間,見她毫無起色,不由得焦躁起來。他心亂之下,忘了自己適才被阿兀打的內(nèi)息不順,一時三刻間未能復原,真力連平時的一半也沒,這時又心急如焚,如何能夠立即奏效?他定了定神,又重新將真氣輸入,不過一盞茶功夫,虞可娉輕聲咳嗽了數(shù)聲,將喉內(nèi)混血吐出,這才睜開眼睛,慢慢醒轉過來。
婁之英大喜之下,竟樂極而泣,他自六歲時親歷雙親陣亡沙場后,就再也未掉過一滴眼淚,便是被波蓮宗軟禁祭壇、在潛山目睹黃逐流屠戮邵家時也沒哭過,此時見虞可娉醒轉,不知為何,卻止不住落淚。虞可娉見他真情流露,也頗為感動,但身體虛弱之下,說不出半句話。婁之英道:“你莫著急,先吃了藥丸,緩一緩再說。”扶她坐起,將攜帶的藥丸掰碎,用水囊助她服下。
兩人在林中坐了半個時辰,虞可娉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婁之英問道:“你吐納幾次,瞧瞧如何?”虞可娉道:“倒也沒什么,只是左邊胸口煩悶,呼吸起來十分吃力?!眾渲⒌溃骸爸x天謝地,瞧來沒受到什么致命的重傷。那人便是黃逐流的徒弟阿兀,他深得氣圣的真?zhèn)?,掌力渾厚無比,這一下幸虧有那根粗大樹枝阻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毕氲酱颂帲匀恍挠杏嗉?。
虞可娉道:“這人便是故意敗于夏侯南的阿兀么?瞧來他心腸不壞,他怎地不趁勝追擊,是你將他打退了嗎?”
婁之英搖頭道:“我哪有這個本事,這人也確是奇怪,先前我掌打盧軒,誤傷了他的寶馬,他便要與我拼命。后來他打傷了你,忽地不再與我們?yōu)殡y,竟自行去了,的確令人費解?!?p> 虞可娉道:“我遠遠看著,覺得此人武功高強,怕你吃虧,便悄悄上樹,欲在關鍵時刻祝你一臂之力,沒成想弄巧成拙,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p> 婁之英心下感動,嘆道:“婁某只不過是個父母雙亡的貧家小子,你卻是名門之后、千金之體,如何能叫你為我冒險,損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