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不問蒼生問鬼神

　　段允劍很快就找到了廚房。與別月樓內(nèi)其它地方相比，廚房內(nèi)所受損壞最少，想來是因為這里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所以搜刮者們便鮮有問津。

　　段允劍走進來的時候，聽到廚房內(nèi)傳來一些聲音。他便循聲而去，只走了近兩丈之遠，便看到灶臺邊上有幾個小孩。他們身上所穿皆是綾羅綢緞，看樣子是出身富貴的人家。

　　這幾個小孩看到有人進來，便縮在角落，緊張地瞪著段允劍。

　　此時，有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來搶我們地盤的嗎？”

　　段允劍正眼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看來十一二歲的男孩，他是這幾個小孩中看起來年齡最大的。

　　他站在那里，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你……你又是什么人？”這孩子說道。

　　“他手里有劍！他……他一定也是來搶東西的！”一個小女孩指著段允劍手里的兵器，對著其他孩子說道。

　　“這里有什么吃的？”段允劍說完，見這些小孩并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便在廚房四處搜尋了一番。尋了半晌，并沒有找到什么食物，便又轉(zhuǎn)身對著這群孩子問道：“快說?！毖垡娙和⒉焕頃约?，他右臂一伸，把劍指向他們。

　　最大的那個孩子將身后幾個小孩護住，神色惶恐，卻沒有后退。

　　半晌之后，段允劍放下舉劍的手臂，道：“你們的家人呢？”

　　孩子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方才那名女孩便說道：“他們都被壞人殺了……”

　　“壞人？”段允劍心中一愣，他大體知道這些孩子的父母應(yīng)該就是別月樓內(nèi)的人，別月樓在江湖中臭名昭著，幫內(nèi)人員又豈有好人？只是，對于這些孩童來說，善惡好壞自有他們自己的標準。

　　而他們的仇人又是誰？云嵐山莊？那些瘋狂的掠奪者？還是他段允劍？

　　想到這里，段允劍突然覺得自己內(nèi)心一陣刺痛。他轉(zhuǎn)過身去，準備離開這里。

　　“大哥哥！”那小女孩忽然喚了他一聲，說道：“你不是來殺我們的……你是好人對嗎？”

　　段允劍沒有說話。

　　小女孩以為他承認了，便繼續(xù)道：“我們藏了一些食物，可以分一點點給你……”

　　段允劍心中一怔，只覺一股暖流似乎傳遍他全身，使他原本刺痛的心得到了一些安慰。

　　“他是壞人！”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說道：“我們不能幫他！”

　　“可是他并沒有搶我們東西的意思！”女孩解釋道。

　　“好吧……我們可以給他一點吃的，不過我們要開個條件！”

　　“什么條件？”段允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這些小孩。

　　男孩說道：“我們藏的食物，也許還能堅持十幾日……但是十幾日后這里就什么吃的也沒有了。我們要你告訴我們，外面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吃的？”

　　段允劍應(yīng)道：“好?！?p>　　男孩便轉(zhuǎn)身，走向灶臺旁邊一個角落，很快就拿了一大塊煮熟的肉遞給段允劍。

　　段允劍接過食物，猶愣在那里。

　　“大哥哥，這是送給你的！”小女孩不知從何處取來的一壇酒，說道：“這種東西只有你們大人才能喝，我們留著也沒有用?！?p>　　段允劍又接過酒，轉(zhuǎn)身就要走。

　　“你還沒有告訴我們哪里可以找到吃的！”男孩提醒道。

　　段允劍道：“離開廚房，一路向東，出了此地大門，再往南走十幾里，那里便有集市……”

　　“集市是什么？”小女孩追問道。

　　段允劍并沒有回答她，此時已信手走出廚房。幾個小孩此時也走到廚房門口，目送著他離去。他們已經(jīng)在想，別月樓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集市又是什么東西。

　　段允劍走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扇門開著。

　　他愕然，心想別暮雪莫非已經(jīng)逃走了？

　　于是便沖進房內(nèi)，只見原本別暮雪坐著的地方，現(xiàn)在只剩下那條麻繩。段允劍滿心疑惑，心想，他先前明明已點了她的穴位，又將她五花大綁，以別暮雪的三腳貓功夫，定是不可能掙脫掉的。于是便將食物放在身旁一張桌子上，立刻向屋外奔去。

　　四周尋找了一番，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別暮雪的身影。待他走到原先比武臺附近，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根發(fā)簪。

　　這根發(fā)簪造型精致，上鑲寶石，一看便知是珍貴之物。段允劍一想，如此昂貴的東西掉在這地上卻沒有被人帶走，一定不是原先就掉在這里的。莫非這是別暮雪掉落之物嗎？想到這里，心中不由得一驚，向另一個方向施展輕功而去。

　　“究竟是誰帶走了別暮雪？”段允劍一邊四處搜尋，一邊想著，直走到別月樓主樓下方，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慌亂的叫聲。

　　他認得這是別暮雪的聲音。于是循聲追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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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樓內(nèi)，石壁壞敗不堪。地上還留著被人挖掘過的痕跡。

　　“別碰我！滾開！你這個下流卑鄙的小人！”別暮雪坐在地上，一邊雙手推著眼前一人，一邊花容失色。

　　段允劍沖進來的時候，看見白雙衣正衣衫不整地從別暮雪身上離開。

　　此刻，他已整理好了衣衫，臉上盡是得意，只是他看起來已是十分憔悴，臉上滿是細短胡茬。

　　段允劍慌亂地向他們走去。此時，但見別暮雪業(yè)已用衣衫將自己全身蓋住。

　　然，地上那一灘鮮紅的處子之血，便劍一般刺傷了段允劍。

　　“段允劍？”白雙衣抬頭看著他，微笑著說道：“你還沒有離開這里？”

　　段允劍沉默。

　　別暮雪此時已蜷縮在墻角，雙臂環(huán)抱自己，身體不斷顫抖。

　　白雙衣握緊雙手。他也不再說話，因為此時他已感到段允劍身上的殺氣。只是他并不清楚，為何段允劍要插手這件事情。

　　“段允劍……怎么，你來這里做甚么？”白雙衣盯著他。

　　一道劍光已升起。

　　劍如寒月，光如閃電。

　　這一劍來得極為突然，好在白雙衣早有提防。從段允劍走進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提高了防備心。此時，他手中折扇驀然撤出，堪堪擋住這一劍！旋即又是右腿一邁，右臂提扇向前猛攻，直拍向段允劍身上死穴。

　　“當！”段允劍豎劍一擋，向前再欺一步，兩人頃刻間已纏斗一起，距離不到半尺。眨眼之間，兩人又互交三招，每一招都是殺人的招式，每一招都是帶著自己無限的怒氣。

　　白雙衣的動作很快！快如奔馳的馬，快如奔雷閃電。因為他無比清楚，面對段允劍這樣可怕的對手，但凡動作稍有遲疑，但凡速度比不上他，他的性命便隨時會有危險。

　　他出招的動作著實已經(jīng)夠快！

　　曾經(jīng)，為了鍛煉自己出手的速度，他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密室里，不斷練習，不斷重復(fù)……直到雙手麻痹，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肉眼已看不清自己的出手速度。

　　江湖中流傳著一個傳說，人們都說他是“白面管仲”，原本擁有輔佐帝王的才能。但是，人們只知道他擁有智慧，卻不知道，他殺人的手段竟也是那樣厲害。

　　而他擁有的這一切才能和本事，只有白雙衣自己知道是他應(yīng)得的。

　　苦力，挑糞工，教書先生，落草山賊的軍師……他已不知道自己做過多少工作，他已不知道自己受過多少人的嘲笑和謾罵，但，他始終在等待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白雙衣……要的不是財富，要的也不是江湖至上的地位……我只不過想向所有人證明，我明明比他們所有人都強……別月樓也好，云嵐山莊也好……他們也不過是我手下的一顆棋子……我……我絕不甘心就這樣輸了！”他吼著，每一招更加凌厲，頓時間，滿屋火光四濺。

　　可是，當滿天青色劍花升起時，當他發(fā)現(xiàn)眼前竟有如雨滴一般籠罩住他全身的萬點光芒，白雙衣才赫然發(fā)現(xiàn)，他竟已經(jīng)輸了……

　　那一片青色的花雨，究竟是什么？

　　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光芒。從未見過一場如此青色的，使他喘不上氣的雨。

　　這就是“青冥十八劍”嗎？

　　他絕想不到，江湖中傳聞沒有活人見過的青冥十八劍，其實是如此華麗的。

　　“為什么……你……你……不殺了……我……”白雙衣的聲音好像在哭。

　　“有些人活著，和死了并沒有兩樣。”段允劍收劍。

　　“那你呢……段允劍……”

　　“我和你不一樣?！?p>　　“不……我們……我們是一樣的……”白雙衣想笑，但他甚至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臉。他倒了下去。他沒有死，他的雙眼望著屋頂，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jīng)死了。

　　段允劍轉(zhuǎn)過身去，他想去找別暮雪，但別暮雪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