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嫣走過來，抓住段允劍的手，并用一雙溫柔的眼睛看著他。
她的眼睛就像一泓秋水，像秋天的晨露，讓他平靜。
段允劍把眼前的尼姑松開，又問了一次：“慧妙師太呢？”
尼姑站直身后，雙手合掌，道：“阿彌陀佛……”她臉上的面容恢復(fù)了平靜，說道：“慧妙心系蕓蕓眾生，已遠游普渡而去?！?p> “普渡？”段允劍搖著頭，道：“只怕她連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她如何去救眾生？”說罷領(lǐng)了杜寒嫣往外走去。
那尼姑叫住他們：“兩位施主且留步?！?p> 段允劍和杜寒嫣停將下來。
“慧妙讓貧尼告訴你，萬萬不要找她?！?p> 段允劍走出庵外，此時夜已深，荒草形成一片黑色的輪廓。幾只螢火蟲在他們頭上飛過，猶如數(shù)點芒星。
杜寒嫣道：“你很擔(dān)心她？”
段允劍微怔，道：“我懷疑她已經(jīng)死了。”
“死了？莫非……”
“沒錯，她什么事都做的出來?！蓖赃叺姆课?，段允劍又仿佛看到了慕容云霞。
“但她終究是你的娘親……”杜寒嫣道。
段允劍臉上如蒙上一層寒霜，突然將她抱住，道：“我很累……”
杜寒嫣撲進他懷里，像一陣暖風(fēng)。他們緊緊相擁著，仿佛彼此都有宣泄不完的欲望和痛苦。
然，他們又是如此快樂。
在這靜謐的小山和庵堂中，在這古樸而寧靜的佛像面前，年輕而充滿欲望的心，仿佛一場大雨，沖洗著神圣。
……
雨是遲早會停的，人心是否也是如此，終會歸于平靜？
至少，趙無過的心，現(xiàn)在已十分平靜。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年輕人，那個曾經(jīng)被視為天下第一的劍客，現(xiàn)在，只想過好他平靜的余生。
“都是你做的好事？”
趙無過正把玩著手里的木塊，當(dāng)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展開了笑顏。他從地上站起來，看到慕容云霞倚墻雙手環(huán)抱，憤怒地瞪著他。
現(xiàn)在，她生氣的時候，依然是一個美人。
縱使趙無過擁有一顆歸于平靜的心，見到她依舊無法平靜。
“云霞！”趙無過走過去，把手中的木塊遞過去，道：“你來得正好！這是我發(fā)現(xiàn)的一種奇怪古樹！用它做成妝奩，又好看又香！我正要把它送給你呢！”
慕容云霞伸手一揮，那木制的妝奩已從趙無過手中被打了出去。趙無過大叫一聲，身軀一閃，將妝奩在半空中接住了，苦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這可是好東西！我找得很苦的！”
慕容云霞卻不理會他，嗔道：“趙無過，你少給我裝糊涂！我再問你一次，這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趙無過當(dāng)然知道她所指何事。趙無過將自己手中神劍的消息散布于江湖，就是為了吸引更多人注意，好讓他們的出現(xiàn)阻撓段允劍前往云嵐山莊。
趙無過笑道：“你也覺得是好事？”
慕容云霞柳眉一豎，身軀微晃，向他拍了一掌過去。趙無過“哎呀”一聲苦叫，早已倒在地上。
“你這無賴！我還沒打到你，你就倒什么倒！”慕容云霞嗔道。
趙無過一邊摸著自己的大腿，一邊苦叫道：“姑娘你的掌力著實太大，已化成狂風(fēng)將我打傷了！”
“你！”慕容云霞苦笑不得，卻依舊擺出一副憤怒的表情，一手伸出將他衣領(lǐng)揪起來，斥道：“少給我裝瘋賣傻！你別忘了，當(dāng)年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
趙無過臉一沉，道：“我不會忘……只怕是你忘了……”
“我忘了？”
“你忘了?！?p> “我忘了什么？”
趙無過長嘆一口氣，道：“你忘了怎樣去寬恕自己，也忘了怎樣寬恕別人?！?p> “哈哈哈哈……”慕容云霞仰頭笑了起來。
笑在臉上，痛卻在心中。她心中的痛，這世上也許只有一人可以了解。
那便是趙無過。
慕容云霞將趙無過放下，冷然道：“寬??？你跟我說寬恕？他們可曾寬恕過我？上天可曾寬恕過我？！”
趙無過向她走過去，仿佛就要將她抱住。然，他沒有這么做。眼前這個女人，是他愿意放棄一切得到的；但他絕不會強迫她半分，絕不會做半點令她為難的事。
只是嗅著她身上那股令淡淡的芳香，他就已十分滿足。
趙無過說道：“我不希望你永遠活在仇恨中……那樣只是在折磨你自己……你終日念經(jīng)拜佛，所求的，不也是一份心安嗎？”
“夠了！”慕容云霞將他打斷，斥道：“我計劃了這么多年，就是等著這一天！如果這次失敗了，我就馬上死在你面前！”
趙無過沉默，只有這樣的話能威脅到他。如果她拿他的性命威脅，他會毫不猶豫地伸出腦袋；如果她拿自己的性命威脅，他會緊張得像個孩子。
慕容云霞冷冷道：“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對自己的身世有所懷疑……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趙無過依舊沉默。任由她訓(xùn)斥。
“我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云霞……”
“云中狂躲在云嵐山莊那么多年，只有你可以逼他出來?！?p> 趙無過一怔，道：“你是要我向云中狂下戰(zhàn)書，然后讓劍兒與他決戰(zhàn)？”
慕容云霞搖搖頭，道：“他與你既有兄弟情誼，也有仇怨。”
趙無過道：“這些年來，他不顧江湖中人的挑釁和嘲笑，也絕不輕易走出云嵐山莊。就算每年他生辰的日子，也絕不會讓外人輕易接近。要逼他出來，談何容易？”
慕容云霞道：“只可惜，縱使他行事十分小心，但他身邊那個女人，卻是一個愛熱鬧的人。”
趙無過輕輕搖頭道：“愛熱鬧的確是個缺點?！?p> “不，”慕容云霞道：“是個致命的壞毛病。”
眼見她雙眼遙望著遠方，趙無過心中一緊。他猶記得她年輕時雖然刁蠻卻善良的樣子，而如今，歲月改變的不只是她的年齡和容貌。
慕容云霞道：“到時候，只要你出現(xiàn)在云嵐山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將放在你身上。到那時候，劍兒只要找到云中狂，便可以完成這個計劃了。”
她看起來有些許的興奮，仿佛這一切馬上就要實現(xiàn)。
趙無過嘆道：“劍兒知道你的計劃嗎？”
慕容云霞冷笑道：“這世上絕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命令他?！?p> “他的確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趙無過又嘆了口氣，仿佛又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段允劍的場景。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孩子，雖然他看起來完全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他的雙眼充滿了憤怒，他的身體單薄得如枯樹一般。
現(xiàn)在，他的身軀已不再單薄。在他眼中，卻依舊是個脆弱的小孩。
只是這小孩，如今不僅要面對復(fù)仇的苦痛，還要面對心愛之人的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