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人與海

　　海浪陣陣，海邊兩人迎海風(fēng)而立，身體剛剛恢復(fù)不久的程繁還是決定奏一曲，向遠(yuǎn)方的老人告知一些信息。

　　與上一次壯闊和離別時的悲涼不同，雖是同一曲高山流水，而此時的琴聲中夾雜著許多感悟，短短幾天，他仿佛長大了許多。

　　琴聲悠揚婉約，波濤之聲做伴奏，一股細(xì)膩的思念從琴聲中傳達(dá)出來，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的淡淡凄涼，琴聲美妙好聽，又讓人莫名生出一種微微的傷感。

　　睡夢中的老杉和童小蔓張嘴舔了舔嘴唇，似乎睡得香甜，又似乎深深陷入夢境之中。海港的勞役都已歸家，凌可醫(yī)看著程繁模糊中的臉，眼眶有些濕潤，想起了往事。

　　今夜月牙彎，凌可醫(yī)卻生出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苦痛感覺。她沒有阻止旁邊的青年人忘情的演奏。那段過去，就算自己不愿面對，可是事實使然，即使埋在心底，也遲早得挖出來，只是遲與早的問題。

　　海浪拍岸，陣陣聲響。小島上的老人在茅廬外大樹下，樹下有一個石桌三個石凳，桌上有一個茶壺和三只茶杯。

　　老人坐在離大樹稍近的那個石凳上，在他的面前擺著一個茶杯，老人端起茶杯細(xì)細(xì)品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情，不知喝的是加多寶還是雪花茶。

　　老人的耳邊傳來陣陣琴聲，琴聲很小，卻很刺耳，他借著星光端詳著面前的三個茶杯，說道：“說你是三，你怎么那么二，有時間撫琴還不如思考怎樣才能取得她的信任，以后她會幫你很多忙的，真是個傻小子?！?p>　　老人轉(zhuǎn)著茶杯，繼續(xù)說道：“笨蛋，笨蛋，笨蛋?！?p>　　老人一邊罵遠(yuǎn)處的那個笨蛋，一邊悠閑地品著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穿過森林走到海邊。

　　星光輝映在老人高大的身軀上，老人脫下草鞋和衣服，他赤腳踏著水，聽著耳畔傳來的微弱琴聲，不由得更加煩躁，用蒼老的腳不停地踢著海水，海水中混著一些沙子，再次落入海里，發(fā)出“咚咚”的清脆聲音。

　　聲音不絕于耳，老人感到清靜了許多，滿意說道：“笨蛋！笨蛋！笨蛋！教你那么多都白教了?！?p>　　美妙的琴聲在老人的眼里仿佛噪音，他繼續(xù)用腳踢著水和沙子，同時一直往海水深處走。

　　這等情景若是讓老杉看到，一定會大聲叫道：“不要輕生??！”然后跳進(jìn)水里不顧一切地去救他?？墒抢先烁緵]有輕生的意思，老杉也不在此處。那么一切都在老人的一念之間。

　　海水漸漸沒入老人的腰，老人用手拍著海水，不讓那該死的琴聲入耳，海水被拍起一丈多遠(yuǎn)，可以想見老人的手臂有多大的力氣。

　　待得海水至肩，老人深吸一口氣，將頭潛入海里不見，只在海面留下許多小漩渦。

　　程繁奏完了曲子，將琴抱入懷里，說道：“老師應(yīng)該能聽到。”

　　凌可醫(yī)說道：“明天你就走吧。以后不要再說老師了，在人前你該說師父，不然會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p>　　“謝謝你?！背谭闭f道：“這里離海港多遠(yuǎn)？”

　　“應(yīng)該有三十五里”凌可醫(yī)說道：“你要去當(dāng)勞役？”

　　“我沒有時間去當(dāng)勞役，我得先去找我的二學(xué)長?！背谭闭f道：“往東十五里是什么地方？”

　　“東城?！绷杩舍t(yī)有些好奇，說道：“二學(xué)長？”

　　“二師兄。”程繁解釋道：“我以后會注意的。你明天去東城看病嗎？”

　　凌可醫(yī)點頭。

　　程繁說道：“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病嗎？我能幫上忙?！?p>　　凌可醫(yī)看著程繁結(jié)實的身體，說道：“那你的二師兄呢？”

　　程繁說道：“總不能一直找下去，也得做些事情。好人有好報?！?p>　　凌可醫(yī)說道：“明天五更，我在門外等你，去休息吧?！?p>　　凌可醫(yī)轉(zhuǎn)身走進(jìn)木屋，不再理會程繁。程繁將琴收好，也隨后跟了上去。

　　海浪并不會理會人們的作息，晝夜不停地起降，似乎永遠(yuǎn)不會疲憊，老人從海里探出頭，只聽得海浪聲陣陣，再沒有令人煩躁的琴聲。

　　老人哈哈大笑，說道：“臭小子，你的事還有很多，不要浪費時間。”

　　老人開懷地在水里暢游著，再次將頭沒入海里，在水里浸泡的老人慢慢冷靜下來，想著剛才催人淚下的琴聲，卻再也提不起脾氣。將頭伸出水面，他幽幽說道：“阿一，要是你沒死就好了?！?p>　　老人的聲音有些悲傷，剛才的暴怒只是不愿去面對罷了。獨自一人度過幾天，就像是野人一般，唯一能夠陪伴他的就只有茅廬里的萬卷書。書終究不是人，孤獨終究是孤獨，再如何掩飾也無法改變。

　　程繁的琴聲喚醒了他內(nèi)心封存的記憶，他難以想象為什么那個臭小子的琴聲變得如此程度。想起逝去的故人，就連世外的老人也感時傷世起來。

　　有人而后有情，故厚，再如何的高人也難以擺脫厚重的感情。

　　老人再次沉進(jìn)海里，片刻后又探出頭，只不過雙手緊緊抓著一條魚，那魚一尺來長，張著比較大的嘴，在劇烈的掙扎。老人的手一抖一抖，這魚的力氣很大，他不得不用力抓住魚身上細(xì)小的鱗片，防止掙脫逃跑。

　　他看著殘缺的月牙，眼睛在星光的照耀下有些濕潤，緩緩說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阿一，阿城他也離開了，雖然不久后有人來陪我，可我還是想念你。”

　　老人用力抓著魚，往岸邊走去，高大的身軀再次出現(xiàn)在海邊的沙灘，他將魚扔到沙地上，把衣服穿好之后便走進(jìn)森林。片刻后手里便多出了許多干柴。

　　篝火熊熊燃燒，火苗上掛著一只烤著的魚，火光照出老人蒼老紅潤的臉，老人轉(zhuǎn)動著手里的木棍，木棍那端的魚也隨之轉(zhuǎn)動，像是努力跟著老人的節(jié)奏一般。

　　老人很仔細(xì)地慢慢轉(zhuǎn)著木棍，一邊減柴添柴，生怕火勢一大，將其烤糊，火勢一小，吃著嘴里還有魚腥味。

　　聞著手里的魚冒著的香氣，老人笑著連連點頭，說道：“烤的很不錯，可惜阿一你是嘗不到了，你還是在天上看著為師吃吧，記得不要流口水下起了雨，弄壞了我吃魚的心情?！?p>　　老人坐在海邊，聽著浪潮逆轉(zhuǎn)聲，看著隔岸的萬家燈火，手里拿著魚送到嘴邊，就要一口咬下去的時候，他笑著搖了搖頭。

　　魚皮扭動著尚且有彈性，魚肉之間的聯(lián)系脫落，于是香氣更盛，一塊魚肉被老頭扯了下來，然后扔進(jìn)海里。魚塊扔進(jìn)海里瞬間消失不見，老人說道：“阿一，我知道你饞嘴，給了你一塊，你可別說我小氣，也不要流口水。”

　　老人吃著魚，看著海，喃喃說道：“阿城，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