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為什么要跪？

　　府尹大人房有為臉上的表情十分嚴(yán)肅，“明鏡高懸”的牌匾豎立在他的頭上，他今天穿了正裝，在他左手下方放著一個桌子，一個負(fù)責(zé)簽字畫押的師爺恭謹(jǐn)?shù)刈谝慌浴?p>　　一張?zhí)亓ⅹ毿械淖雷臃旁诜坑袨榈挠沂謧?cè)，一個中年人坐在那里，表情有些悠閑，雖然是坐在下擺，但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比房有為的官職還要大。

　　一個臉色微黑的青年人被押了上來。這個青年人先是打量著站在兩側(cè)莊嚴(yán)肅穆，手持大杖的捕快，最后看到了最上面的那個嚴(yán)肅的人，那個嚴(yán)肅的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里似乎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傲然和恨意。

　　他沒有留意到房有為左右側(cè)的師爺和中年人。

　　一股巨大的力量壓在他的肩上，就像是扛著千斤巨石，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從程繁的肩膀蔓延到胸口最終到膝蓋。

　　似乎只要程繁愿意跪下，這股力量就會消失。

　　程繁在小島上生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跪過，就連與老人的離別，他也沒有跪過。直至他今天見到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難道就要跪下？

　　程繁咬著牙，微黑的臉就像是背后的琴弦一般緊緊繃著，臉上開始發(fā)紅，肌肉和青筋逐漸暴起，就像是一只野獸，顯得極為可怕。

　　房有為目光下垂，靜靜看著這個殺人犯，眼里沒有任何情緒，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程繁肩膀上的那股力量越來越大，漸漸要壓斷他的骨頭，劇痛就像是海浪一般滾滾襲來，充斥進(jìn)他的腦海。

　　程繁的腦海愈發(fā)迷糊，仿佛將要睡著，實際上是要暈倒。

　　那個坐在房有為右側(cè)的那個中年人笑著看向這個青年人，似乎覺得這個青年很有意思。

　　程繁身后的兩名捕快的腳尖快要踮起，他們的表情就跟程繁一樣。

　　房有為揮手，又有兩名捕快靠近程繁，用力壓在程繁的肩膀上，四個人的力量比兩個人肯定是大了很多，程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肩膀上的骨頭發(fā)出一聲脆響，就像是掰斷一根筷子一般。

　　這個脆響很輕微，很多人都察覺不到，甚至根本聽不見，但是身為府尹大人的房有為在牢獄里見識過無數(shù)似曾相識的場景，就算是再小的動靜他都能敏銳地感知。

　　房有為借著余光看了看右側(cè)的那個中年人，覺得事情最好不要做絕。

　　房有為身前發(fā)出一聲清亮的響聲，原來一塊特殊的木頭敲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房有為說道。

　　程繁的眼睛半閉半張開，眼神有些迷離，肩膀上的劇痛還沒有消散。直到身后的四個人放下了手，他才覺得好受一些。

　　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聽清房有為的問話。

　　房有為的嘴角微微一抽，憤怒的情緒被他掩藏的極好，他平靜下來，再次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程繁這時才聽清楚了房有為的問話，強(qiáng)行忍住肩膀上的劇痛，虛弱說道：“程繁?！?p>　　房有為冷漠問道：“你為何不跪？”

　　在公堂審問時，任何犯人都需要跪下，這個規(guī)矩早已成立，所以程繁不跪，房有為確實可以問他。

　　程繁覺得很奇怪，這人跟自己非親非故，若是要直接取了自己的性命，倒也沒有任何問題，那為什么在大庭廣眾之下要自己跪下？

　　程繁有些疑惑，心中的憤懣更是壓過了肩膀上的痛苦，他疑惑問道：“我為什么要跪？”

　　房有為一頓，臉色驟然僵硬起來。在他左側(cè)的師爺連連搖頭，心中感慨：你這樣一個傻小子也能犯事兒？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在房有為右側(cè)的那個中年人面色微微一變，似乎對這個一無所知的青年有些好奇。

　　程繁這個極其幼稚的問題房有為持著身份不便回答，于是這個任務(wù)只能交給在他左側(cè)的師爺。

　　那個師爺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然后摸了摸長須，說道：“犯人見府尹大人必須得跪下，這是規(guī)矩！”

　　“規(guī)矩？”程繁一愣，然后笑了笑，似乎是明白了這個規(guī)矩，他沒有顧及傷勢加重的肩膀，對坐在最上面的府尹大人問道：“如果我以后成為了府尹大人，你成了犯人，你是不是得跟我下跪？”

　　程繁不知道這句話極具挑釁意味，也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邏輯，老師既然說過這世上沒有公平，誰曾想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公平成這個樣子。

　　他之所以這樣問房有為而不是問那個師爺，是因為他明白，在場權(quán)力最大的人是那個手持醒木的人，而不是這個滿身墨水的師爺。

　　這個世上只有老杉和凌可醫(yī)知道自己的身份，童小蔓不明不白，如今那對夫婦已經(jīng)死去，那么知道程繁真正身份的人除了童小蔓之外再沒有別人。

　　房有為對余涵說要查清程繁的身份，那該怎么查，從何處查？

　　房有為的手掌虛握，自己不知道這個無知青年真實的身份，從他所說的語氣來看，倒像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過越是這樣的人就越需要小心行事。

　　在經(jīng)歷過襄國皇帝那一件事之后，吳國所有的大小官員都莫名地謹(jǐn)慎起來，生怕會遇到另一個龐然大物。

　　房有為沒有可能不會謹(jǐn)慎，他的腦海飛速地轉(zhuǎn)動，思考著哪個姓程的大官會有這樣的一位公子。

　　與如今的所有事物都差不多的是，房有為除了想到一個在韓城守著糧倉的程姓小官，其他的資料結(jié)合起來的結(jié)果就是：查無結(jié)果。

　　難道是誰的私生子？如果真是，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地受到侮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繁看著在上面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的府尹大人，難道是自己的問題難住了他？

　　程繁覺得好生無趣，肩膀上的痛苦感再次襲來，他難受地皺眉，眼角瞥到了那個正在看著自己的中年人。

　　那個中年人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特別，但是從他的眼神來看，也定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至少比那個師爺強(qiáng)了太多。

　　四目相對的時候，就是一切的情緒和想法相互交流的時候，程繁看著那個中年人，感受到了對方的好奇，或者還有另外一種情緒？

　　中年人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悠閑，即使與程繁四目相對，他也沒有便顯出任何特別的舉動。

　　師爺看著府尹大人苦苦思索的樣子，不敢擅自發(fā)話，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之間左右為難，覺得好生尷尬。

　　房有為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前的桌子再次發(fā)出響聲。他看了程繁很久，然后說道：“你可以不跪?！?p>　　“但是你如果再敢辱罵本官，本官絕不會輕饒了你！”

　　師爺沒有想到堂堂府尹大人竟然也會服軟，更加好奇這個青年人的身份，也對自己那番言語暗暗擔(dān)憂。

　　程繁不知道自己的隨便一個問題便惹得眾人的內(nèi)心波濤洶涌，掀起了滔天巨浪，現(xiàn)在那個府尹大人又說自己可以不跪，這又是什么意思？

　　在場的四個人心里都有疑惑，沒有上面的指示，師爺不敢隨便發(fā)問，手上的毛筆在潔白的紙上劃來劃去，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錯事。

　　房有為的內(nèi)心最為糾結(jié)，自己的官職雖然很大，但是總免不了比自己更大的官職，對于程繁的身份，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一不小心再得罪了一個權(quán)貴，自己的路就更加不好走。

　　最豁達(dá)的還是這個坐在房有為右側(cè)的中年人，沒有人知道他在想著什么，程繁在與他的對視之間，才清楚他對自己的好奇心。

　　“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