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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山河

第九章 宿命

醉枕山河 悶聲大發(fā)財 2033 2017-03-15 11:00:00

  “橫,撇,對對對。哦不,這里這一勾要這樣寫?!?p>  江先生事無巨細地在教小郡主寫字。“這里有一份字帖,還需郡主自己練習(xí)一番,作為鞏固。”

  小木子接過字帖,江先生的工作便暫時告一段落,進入休息時間。

  若是在尋常學(xué)堂里,這屬于課后作業(yè),這個時候便該散學(xué)了。但在這王府里不同,即便江先生自己也有個八九歲的兒子在家中,此刻也得陪著看著小郡主學(xué)學(xué)字,背一些啟蒙讀物。

  小郡主在桌前練字,江先生無事可做,便會和林甫閑聊。

  起初江先生很是看不慣這個陪讀,覺得他作為陪讀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又過于頑劣,總是偷閑。

  先生不知道林甫的身份,林甫自己也不會大大咧咧的去說。出于對別院那位的敬意,神仙姐姐不說,王府眾人甚至葉王爺也都絕口不提此事。

  幾次先生說起這個陪讀的小書童總是偷懶,完全沒有做下人的自覺,葉王爺也只是笑著打哈哈,說“不必管他,不必管他?!?。笑得江先生很是懵比。

  又過了幾天,等到偶爾有次慕青竹來書房瞥了一眼小林甫的時候,江先生這才恍然大悟,根據(jù)林甫的姓氏大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昔年陛下打天下的核心班子里最特立獨行的就是這位,她雖然沒有官職,但與她關(guān)系親近的幾位卻都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刨去陛下不算,現(xiàn)今京城里權(quán)勢滔天的傅風(fēng)雪和葉城這位實權(quán)王爺,那都是和這位平輩論交的。

  林家勢力倒臺之后,慕青竹的關(guān)系仍舊如此的硬朗,可見當(dāng)年神仙姐姐是何等風(fēng)光的人物。因而即便慕青竹平日里從不在外面招搖,還是被江先生認(rèn)了出來。

  這樣一位大人物,身為官場中人的江先生又怎能不認(rèn)識?這做京官,頭一件事情就是得把京城里那些惹不得的大人物們的長相給記全嘍。

  不過身世倒也只是一方面,江先生真正喜愛林甫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超出年紀(jì)的談吐和才學(xué)。

  時辰漸漸偏向傍晚,書房里的熱氣了散了些,江先生把書房兩側(cè)的窗戶打開。此時的夏風(fēng)少了幾分燥熱,多了些許清涼。

  江先生回頭看向仍舊懶散的林甫,有些啞然,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笑著問道,“今日里學(xué)的,慕大人又已經(jīng)教你了?”

  林甫自然不能說這東西我上輩子就學(xué)會了,江先生替自己找好了借口,他哪有推脫的道理,自然是點點自己的小腦袋作為回應(yīng)。

  江先生很是欣慰地笑了笑,第一次他發(fā)覺這個懶散的小陪讀其實有些才學(xué),對這些經(jīng)文竟然都有所了解的時候,他的心中很是疑惑。這四歲的小孩子,也就是認(rèn)認(rèn)字練練字的時節(jié),這個小小陪讀怎么就已經(jīng)略懂經(jīng)文了?

  后來了解到林甫的身世之后,心中的疑惑卻是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憐惜和同情。

  這孩子身世這樣凄苦,也不怪慕大人急著教他這些東西了。這個孩子表面上懶散得很,實際上小小年紀(jì)談吐間就邏輯清楚,對于教習(xí)中涉及到的經(jīng)文也都能明白。江先生當(dāng)然想不到這是林甫上輩子學(xué)來的,只以為他暗中苦學(xué),這是在用懶散偽裝自己。

  有時候聊天時,這個孩子還會問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此坪唵?,卻每每能問得自己陷入深思。這件事的原因也被江先生歸咎于慕青竹。

  慕青竹練的是世間罕見的劍心通明,這件事眾所周知。劍心通明練久了,腦回路會和尋常人不一樣,常常會有一些讓人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想法,用前世的話說就是天然呆。

  這件事也并非是什么秘密,所以江先生倒也沒有太在意林甫的一些奇談怪論,只以為是受到了慕青竹的影響,反而是經(jīng)常在小郡主自己臨摹字帖的時候饒有興趣地與他進行討論。

  “上回你問我,這人生到底有沒有宿命,這兩天你沒來,我想了許久?!?,林甫翹課兩天,江先生也不問緣故,想來是覺得那位大人物自有安排,“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就如你說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p>  “為文人,當(dāng)治天下;為武者,當(dāng)平天下。在我看來,我當(dāng)是有治國之宿命的?!?p>  林甫咧嘴笑了笑,古時文人的這股子精氣神,的確還真有那么幾分意思。這問題放在前世的現(xiàn)代,恐怕大多數(shù)人都會流露出“個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

  就算是覺著自己有義務(wù),責(zé)任,也是保證了自己和家人的物質(zhì)前提下,才會想起為國,為天下蒼生這茬事兒。

  像先生這樣貶到邊遠之地,卻仍舊如此朝氣,有著一腔熱血想著報國治天下的人,林甫前世當(dāng)真沒有見過。他自己說實話,也做不到。

  想到這里,不由得想和先生繞繞彎子,“先生說自己的宿命是當(dāng)治天下,可先生空有報國之志,卻被貶到徐州地方再難升遷。倘若先生一直回不了京城,沒有治天下之實,又談何宿命呢?”

  “你這孩子才幾歲,思想怎的如此悲觀?”,江先生笑罵道,“這治天下,指得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禮記中寫得清楚,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p>  “修身之時,當(dāng)不斷提高自己的修養(yǎng)品性,此時你自己便是你的天下;齊家,當(dāng)不斷齊整自己的家庭,此時家庭便是你的天下;治國,則為政以德,一國為你的天下;最后你當(dāng)能布仁義于天下,讓三國都能夠感受到你的仁德,這便是我等文人的宿命?!?p>  林甫聽了之后哈哈大笑,此世文人的情懷倒是和前世的儒家理念別無二致。聽到熟悉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林甫驀地生出幾分親切感。

  這個理念不愧為儒家經(jīng)典,竟然在這個世界一字不差。林甫也完全贊同這一整套流程,覺得如此當(dāng)能夠臻天下太平的境界。只是在他看來,這卻恰恰證明了,這人生說到底其實并沒有什么所謂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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