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第二日就傳來了盧浩的死訊,他被一根燭臺刺穿了腦袋,當場就死了,這是他冒犯蕭虞的代價。可蕭虞也因為刺殺朝廷命官,被打入死牢。
我無法想象她遭受了怎樣的屈辱,若是在三年前,盧浩連給她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現(xiàn)在只因她落魄了,就要被盧浩這樣的人欺凌。
重山將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時候,我只感到心在陣陣發(fā)疼,氣得連眼淚都沒有了。為什么即便逃到了天邊,也逃不掉被迫害的命運。
她一定很絕望吧。
可我也見不到她,因為趙丕不許任何人探視。
幸好,重山和其中一位獄卒兄弟交情甚好,才使了些手段讓我蒙混了進去。我喬裝成男子的模樣,由他領著,他悄悄告訴我蕭虞被關的地方,一進去,他便吆喝著其他看守的兄弟去外邊喝酒,我便趁機溜了進去。
那是我第一次進到牢獄,里面一片潮濕,陰暗,骯臟,到處散發(fā)各種令人作嘔的腥臭,一雙雙幽怨而呆滯的眼睛,在我看不清楚的遠處,牢門上,或窩著,或趴著,像看怪物一樣死死盯著我,令我不寒而栗。
我一路匆忙,終于在一間最狹小的獄室面前停住了腳步,我一眼望過去,立馬感到一陣心悸。
虞姐姐正靠墻而立,昏暗的燭火不停跳躍,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顫抖,凄慘的背影,就像一根柔弱的葦草在風里搖曳。
我急切地輕聲喚了她。
她慢慢轉過身來,我便看見她臉上,眼角,嘴角,脖子,處處是被打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觸目驚心。
她的眸中立即閃出一絲錯愕,隨即認出了我,便拖著沉重的步子朝我走來,眼里盡是驚恐和凄惶。
我心疼不已,紅了眼眶。
“清華,我殺人了?!彼銘K淡道,眼皮低了下去,“他沒得逞?!闭f這話的時候,她既心酸,又驕傲,淚滿盈眶。
我能感受到她做出的反抗有多么艱難,我除了心疼,便是愧疚。
“你怎么這身打扮?”她又問道。
我便道,“趙丕不讓我來看你,我是偷偷來的。”
我忙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急道,“你放心,我有辦法救你!”
這一刺,趙丕反倒清醒了,他立馬著人調查了蕭虞的背景,發(fā)現(xiàn)她和贏桑只不過是名義上的表姐弟,而定陽候一脈均是大公子的親信,難道贏桑會為了他們而去和鄧高翻臉嗎?料想是不會的。
我原本打算再次利用陳叔叔的幌子和趙丕周旋,但仔細一想,出了這么大的事,趙丕一個字也沒有和我說,我猛然察覺到趙丕很有可能已經識破了我的謊言,所以態(tài)度大有轉變,我先去了縣令府,等了半日,也沒有得到趙丕的接見,反而是嚴令不許任何人探望蕭虞。
“我也沒有想到,最終還是要折在他們手里。”蕭虞順著潮濕的門欄滑坐下去,失神道,“明天我就要上路了。清華,你會來送我的吧?”
她淚眼汪汪地望著我,既委屈,又不舍。
我心酸地替她拭去淚痕,“不要擔心,我有免死牌,你記得嗎?”
“沒有用,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就算趙丕不殺我,也一定會將我押回咸陽,交給鄧高,如果是這樣,我情愿死了。再說,趙丕肯見你嗎?”
“他是不會認賬的,說不定,他還要趁機治你一個欺瞞之罪。免死牌,終究只有在皇帝面前才有用,在這兒,他們把自己當土皇帝,又有幾個人認它呢?”她搖頭道。
“話雖如此,”我悄悄湊到她的耳邊,告知了我的一切計劃。
“這?”她急道,“趙丕怎么能不防備呢,到時候他一定加派人手,你會被抓的!我不答應,你不能為我冒這個險!”
我堅定地望著她,“虞姐姐于我是有生死之誼的,所以我要救你。明日死的是你,后日就是我,我們早已經在懸崖邊上了,這是最后的希望,我們的命,應該留給自己來掌握,而不是淪為趙丕手中的笑話。你讓我去做吧,倘若失敗了,我不會怪你,只會怪自己救不了你?!?p> “你不怕打草驚蛇嗎?”她知道勸不了我,“你何時變得這般沖動,這么,不顧后果了?”
我回道,“我要保護你,保護清愁。我要,推翻趙丕,推翻朝廷,為大公子,為所有因大公子而死的人討回公道。你該問我,為什么不早一點變成這樣。”
“只恨部署未完,明日還殺不了他,只好先救你脫身,我有八成的把握?!?p> 她握緊了我的手,“清華?!?p> 我安慰她道,“這只是緩兵之計,到時候趙丕拿不到人,他沒有證據(jù),也不能對我怎么樣。只等時機一到,朝陵就要變天了?!?p> 聽到這里,她才嘆氣道,“可萬一失敗,你怎么辦呢?”
我便道,“我不怕?!蔽椅站o她的手,希望給她信心,給她力量,“你也不要怕,倘真要死,我們也會死在一塊兒,大家一起上路,有什么好怕的呢。”
“重山答應嗎?你可曾想他,興許會因此送命的?!彼嗷痰?。
我沉吟了一瞬,心內某個角落似塌了一塊,我當然不舍得他送命,可是我知道,“我與他結為夫妻,便是要風雨同舟,生死同往。倘若有一日他需要我時,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他身邊?!?p> 我頓了一頓,咬了咬唇,“我也相信他,不會有事的。”
這話與其說是給虞姐姐聽,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我也懸著心,但是我不能退縮,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在拼一條活路。
她凌亂的頭發(fā)上,夾雜了許多細碎的干草葉子,我?guī)退魭蓛袅恕?p> 不過才兩三日未見,她已消瘦了一大半,臉頰上的顴骨微微凸了出來,加上到處是傷,顯得憔悴不堪。
我不禁連著為清愁感到深深地擔憂,虞姐姐看出來,便道,“清愁無事,盧浩一直不敢動她。但昨日他闖到我房里,說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是回到咸陽,他也有辦法繼續(xù)對付你們,我恨不得殺他一千遍?!?p> “趙丕出賣了我們,又將消息瞞得這么緊,恐怕是早有打算了。你要小心啊!”
我點頭道,“怪我看錯了人,不曾想他比劉兆,竟還要可恨?!?p> “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勸她不要多想,因為就算是法場,我也敢劫。我也知道免死牌可能做不了什么用,便早就做了其他的打算。
“你不要怕,等我!”我反復囑咐了她,便匆匆離開了。
我也知道明天究竟有多冒險,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蕭虞被行刑。
那天正是初一,刑場外,圍了很多看熱鬧的老百姓們,雖人頭攢動,氣氛依舊肅殺,要流血的時刻,大家都還是心存畏懼的,他們也不知道,這位可憐的姑娘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處以這樣的極刑,所以大多數(shù)人的眼中,是惋惜。
烈日當頭,虞姐姐孤零零地跪在斷頭臺上,我在底下看著,向她投去我的目光,希望能給她一些安慰,我想告訴她我會一直陪著她,不會離開。
我等著一個時機,趁守衛(wèi)不備,便從他們臂下沖過,沖到刑場上,大聲喊道,“大人,民婦有冤!”
趙丕只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喝道,“我說你,又耍什么花樣!”
我從袖中取出免死牌,以示眾人,“見免死牌如見陛下!民婦請求免蕭虞一死!”
忽然周遭議論紛紛,趙丕盯了我半晌,才不屑地搖頭,“哼,免死牌?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才敢如此戲弄我!”
趙丕根本不等我說話,喝道,“既然你百般阻撓我行刑,那我,也不等午時三刻了,即刻就將蕭虞正法!看你,還敢怎么樣和我作對!”
“回頭,我再和你們算賬?!?p> “清華!”虞姐姐欲站起來,馬上被人狠狠壓了下去。
即便我知道馬上會有人來救她,但看她如此模樣,仍不禁十分心酸。
這時,我猛然聽到趙丕冰冷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一張令牌穩(wěn)穩(wěn)地從我頭頂飛過,落在地上一聲清脆的響。
我凝神屏氣,回頭一看,兇神惡煞的劊子手,正揚起大刀。
而虞姐姐只遠遠地對我淺淺一笑,和初次見她時一樣。
我的心驟緊,周身冰涼。
安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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