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椋道,“魏國和義軍有同盟之誼,義軍如今為趙國所難,魏王亦感不安,所以遣在下前來和大人商議調解之策,以全三方之美?!?p> 林老點頭道,“韓軍自然是來與你做接應的了?!?p> 慕椋又道,“四十年前,六國會盟,合議對抗東秦之策,不知大人可還記得?”
林老微微頷首,犀利的目光漸漸拉長,一時變得悠遠和迷茫起來,不一會兒又恢復了過來,和方才一樣清醒和敏銳,笑道,“這如何能忘?!?p> 慕椋卻繼續(xù)道,“當年合縱一出,聲勢喧天,直把東秦打到了函谷關。若當時六國能不負初心,同仇敵愾,恐怕天下也不是如今這副局面了?!?p> 憶起舊事,林老花白的胡須輕輕抖動,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所以合縱,不能長久也是情理之中?!?p> 慕椋道,“后來,有人提出了連橫,這才把六國聯(lián)盟逐漸瓦解,東秦也才能反敗為勝,最終一統(tǒng)中原。這個人,您應該還記得?!?p> 林老扶須道,“是喬正言,我同他還是同窗,年少時曾一起往諸國游過學啊。”
慕椋聞言,立馬正色,起身拜道,“既然如此,晚生就直說了。趙王扣的人,姓喬,名清愁,正是喬太傅的小女兒?!?p> “什么?”
林老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一臉驚疑,“竟會如此巧合?”隨后他把目光定在了我身上,“那趙夫人是?”
我便也起身,拜道,“林世伯?!?p> 慕椋望著我道,“當年大公子慘遭迫害致死,喬老太傅帶著二位小姐星夜逃離了咸陽,才免去一劫。大小姐后來許的人,便是如今的義軍統(tǒng)帥,趙重山?!?p> 林老沉默了,半晌方道,“既然是這樣,這個忙,我豈能不幫。”
慕椋接著問道,“晚生聽聞,是長秋殿下主張扣押清愁姑娘,趙王其實并無此意,敢問大人,這里面是否另有隱情?長秋殿下是否參與了謀劃?”
林老搖頭道,“那倒沒有。清愁姑娘的確是,偶然所救。我們長秋殿下性情的確乖覺了些,凡事不能吃虧,所以在清愁姑娘的問題上,不做讓步,還是孩子心性?!?p> 慕椋只好點頭。慕椋原想從林老這里探明君長秋是不是主使之人,好進一步準備應對之策。但林老言語之間,明面上揭了君長秋的短,實則還是維護的,給他撇了個干凈。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竟得知此事牽扯出如此多的利害,林老一時不好決斷,只好道,“趙夫人,慕公子,二位暫且先住在府上吧,明日我?guī)Ф蝗雽m,先面見大王。”
“謝大人?!?p> 林老面色肅青,又道,“韓國邊境大軍,還望公子出面,多加協(xié)商?!?p> 慕椋忙道,“您放心?!?p> 林老臨走前道,“對了,義軍也來人了。是一個蘇公子,你們要見一見么?”
慕椋疑惑問,“哪位蘇公子?”
林老便道,“蘇煜?!?p> 慕椋一聽,眼睛放出光來,不禁笑起來,“勞煩大人了?!?p> 林老便招來一名小廝,道,“去請?zhí)K公子過來。”隨后便離開了。
不一會兒,蘇煜便到了。
他首先朝慕椋笑了一笑,“久等了!”
慕椋道,“你幾時到的?”
蘇煜便道,“比你早一些?!?p> 接著他便看向了我,抬手問候,“夫人?!?p> 我不禁朝他身后探去,沒有見到重山,便問了一句,“重山呢,他也來了嗎?”
蘇煜便道,“大人沒有來,潁川還需要他主持大局,暫時脫不開身,我是奉大人之命來協(xié)助夫人的。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便隨他到了一旁,蘇煜便從懷中取出一物來,道,“這是大人給你的信?!?p> 我展開來,倒是不多,只有幾行字。
“清華,我已經和魏王,韓王商議好營救清愁的辦法。你見到煜之,一切聽他的安排。”
我默默收好信,向蘇煜拜了一拜,“那就拜托煜之了?!?p> 蘇煜便道,“其實,就在您走后的第二日,鐘離先生便提議說,要同魏國,韓國聯(lián)手向趙國施壓,逼迫他們放人。”
重山從來沒說不救,可我記得,他猶豫的那一瞬間,我是真的慌了。我走得太急,沒有多等他一日就自己跑了出來。
我心中隱隱感到愧疚,只好低聲道,“我知道了?!?p> “夫人,”蘇煜道,“我們明日要入宮見趙王,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林府,等我們的消息?!?p> “這也是,大人的意思。”他接著道,“他不想您冒險?!?p> 我心底忐忑,一邊想,既然魏國,韓國都插手來了,清愁的事應該還是大有希望的,可是又怕節(jié)外生枝,生什么變故出來。
我原已打算聽從蘇煜的安排,留在林府等候消息,只是第二日一起,我便發(fā)現(xiàn)我的床頭多了一樣東西,我拿起來一看,確認是清愁的耳環(huán),還是我專門給她挑選的,鑲著紅寶石,看起來很別致。
我心下一驚,是誰放的?
忙沖了出去,找到慕椋,急道,“是清愁的耳環(huán)!”
慕椋拿過去,反復確認,“你確定嗎,真是清愁的?是今早突然出現(xiàn)的嗎?”
我不住點頭,“這是我送她的生辰禮物,我挑了很久,就算有一模一樣的,也不可能這樣巧合。”
蘇煜這時也趕了過來,聽我們敘述了原委,也沉思起來。
一時之間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心亂如麻,為什么突然給我送來清愁的耳環(huán),他們想表明什么呢?
“是不是林大人?”我推測道。
慕椋搖頭,“林大人若是想威脅你,何必偷偷摸摸放耳環(huán)呢,咱們人都在府上,大可以開門見山地談?!?p> 蘇煜忽然皺眉道,“我覺得,他們是想引夫人入宮?!?p> 這個猜測讓我們都有些膽寒,如果是這樣,就意味著,趙國真正想要的,是一個能對義軍產生更大威脅的人,也就是我,而我,偏偏如他們所愿,一步步自己投入了羅網。
他們對那三座城,志在必得。
“那我,”我聲音越發(fā)沒有底氣了,“我要入宮。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要見到清愁?!?p> 蘇煜阻攔,“夫人,我先送你去韓營,二小姐那邊,交給我們去救。趁林大人還未站在他們那邊,我們現(xiàn)在就走!“
“既然宮里的人已經盯上我了,他們又怎么會讓我出城呢。”我搖頭,“如果他們只是想拿我威脅義軍,我答應你們,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救出清愁之后,你們帶她回潁川,不用管我?!?p> 慕椋低頭不語,半晌才從懷里取出一把匕首來,我瞧著,十分精美。
他將匕首送到我手里,“按趙王的脾性,看到韓國大軍壓境,他是會選擇放人的,可若是還有其他人插手,就不好說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清華你也不要慌,趙王和喬伯父畢竟有過交涉,你可利用這一層先竭力與他周旋,然后想辦法,找到臻夫人,將這匕首交給她。她看到匕首,一定會想辦法保全你的?!?p> “臻夫人?”
“臻夫人是魏王的姑姑,這匕首是王室之物,見匕首相當于見魏王,她不會見死不救的。”
他最后道,“清華別怕,我們不會不管你的?!?p> 我鄭重點頭,“好!”
待一切都囑托完畢,我們便和林老會了面。接著,同乘一車,往王宮行去。路上,我們都對那耳環(huán)只字不提,林老也沒有瞧出什么問題來。
我只安靜地獨自沉思,這時,聽蘇煜忽然出聲問道,“趙王在南熙殿設宴,那長秋殿下是否也會出席?”
見林老笑道,“那是自然。長秋殿下一直是大王最得意的王子,國中大小盛會,皆會帶在身邊,更何況此事又與他密切相關,是他極力主張?!?p> “難為你們,不去找他,反倒找我。”
林老輕輕呵了一聲,便緩緩閉目養(yǎng)神起來。
慕椋和蘇煜不約而同望向對方,從他們眼中,我明顯看到了幾絲凝重。
君長秋,當真如此難纏嗎?
難道這耳環(huán),是他送來的嗎?這么一想,我不禁為自己深深擔憂了起來,也不知道待會兒,這王宮里,又是一番什么樣的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