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晴找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上去靜等來人,方瑤瑤穿著軟底細(xì)綢鞋,綢質(zhì)的裙擺掃過草木,寂然無聲。
銀白的星光下,那個穿著灰撲撲軍衣,表情詳和的女子坐在石頭上眨著黑亮的眼睛看著她。
方瑤瑤的十分酒意瞬時醒了七分,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瑤瑤見過神女?!?p> “你跟了我這一路,可是有事?”
“神女?!狈浆幀幪痤^看她,眼里盈滿淚水,“瑤瑤并非有意冒犯,只是,這些日子有些話堵在胸中,不說出來的話,瑤瑤怕這一生難以心安?!?p> 夏候晴微笑著鼓勵她,銀白的星光給夏候晴鍍了一層柔和的圣光,在方瑤瑤的眼中,更加覺得神女圣潔不可侵犯。
“瑤瑤這段日子鬼迷心竅,做事昧著本心,因此冒犯了神女,幸好神女大量不予追究,瑤瑤心底感激不已?!狈浆幀幦矸诘厣希曇舻偷偷恼f:“瑤瑤明日就要和四王子出發(fā)回王都,這事是由我一手促成,雖已如愿,但瑤瑤心卻并不太快樂。”
“為何?”
“瑤瑤知道神女心懷天下,對天下的子民一視同仁,可是,四王子他……”方瑤瑤咬咬下唇,鼓足勇氣往下說,“或許是瑤瑤多心,覺得四王子的心里有神女而再也無瑤瑤的位置?!?p> 夏候晴手撐額頭,這方瑤瑤就是這點不好,喜歡鉆牛角鉆,而且是拽也拽不出來的那種。
“我已說過,我與小四關(guān)系如同好友,并無其他?!?p> 方瑤瑤直起身子,琥珀色的眼睛閃閃發(fā)亮的盯著夏候晴,“或許神女并無此意,但瑤瑤以一個愛慕他的女子的角度去看,可以看得出,四王子愛慕的是神女您?!?p> 夏候晴覺得和這方瑤瑤說一萬遍也說不清,戀愛中的女子都是如此不可理喻么?
她搖搖頭,開口問:“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方瑤瑤咬咬嘴唇,“瑤瑤知道自己的要求沒有道理,但為了自身的幸福著想,只能厚顏求神女——”
“在我與四王子成親前別再見他。”
夏候晴差點從石頭摔下去,這要求也太過份了吧?
方瑤瑤伏下身子給夏候晴猛磕頭,“瑤瑤求神女應(yīng)允!”
夏候晴不停的揉著太陽穴,“好好好,你快起來,我答應(yīng)你就是。”
方瑤瑤感激涕零,行了最大的跪禮,“方瑤瑤萬謝神女成全!瑤瑤愿以一生的誠心供奉神女?!?p> 夏候晴不耐的揮著袖子趕她,“行行行,你快回去吧!”
……
次日早晨,宿醉半醒的耶律保鬧著不肯上馬車,吵吵嚷嚷的要見夏候晴,讓人半哄半挾著架上了馬車鎖著。
夏候晴有些感傷,畢竟朝夕相處這么些年,這次一別,今生都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的機(jī)會,她瞧了個空檔把方瑤瑤拉到無人處,如同老媽子一般交待她:“小四這孩子有時會犯孩子氣,脾氣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頭,但這孩子心地不壞,很多時候說話都是有口無心,說了你不高興的,你就當(dāng)沒聽到。還有,小四吃軟不吃硬,你得軟著來,但也別太軟,適當(dāng)?shù)臅r候該硬也得硬。”
方瑤瑤感激道:“瑤瑤謹(jǐn)尊教誨?!?p> 夏候晴想了一下,“你在他面前別這么放不開,小四這孩子喜歡真實一點的,你不必過于隱藏自己的真本性,兩人相處,得慢慢磨合,別太過于心急,給他點時間?!?p> 方瑤瑤紅了眼眶,“瑤瑤知道,這次,瑤瑤對不起您?!?p> 夏候晴擺擺手,“事到如今,也別再說什么了,回去好好過日子。”
方瑤瑤又要給夏候晴行跪拜大禮,夏候晴一把架住她,壓低聲音:“你這是想讓全軍營都知道我在這里么?”
方瑤瑤后知后覺,捂著嘴巴臉色變白,“對不起,我又忘了。”
夏候晴催她,“快上車,再不走就剩下你了。”
方瑤瑤爬上馬車后,誠摯的回頭看著夏候晴,“我走了,您保重!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
……
隨著大戰(zhàn)越來越近,軍營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每天訓(xùn)練場上的人就沒有停過。
很多人都沒注意到,那個瞎眼的小兵丁三不見了,也有很多以為,那個瞎眼的丁三跟著四王子一起回王都了。
夏候晴蹲在自己的帳篷里研究地圖,她身上只著件單衣,披散著長發(fā),也沒有綁遮眼布。
自從耶律?;赝醵己?,大王子就不動聲色的把夏候晴挪到自己住的那個區(qū)里去,這里人煙稀少,守衛(wèi)森嚴(yán),適合她這種身份神秘的人居住。
夏候晴研究這地圖都有五六天了,越看越覺得腦仁發(fā)痛,這基本就沒有什么近道小道秘道進(jìn)入東越啊,唯一的辦法就是揮大軍直接打進(jìn)去。
夏候晴煩躁得把那牛皮地圖一卷,扔進(jìn)籃子里,她盤腿坐在榻上啃指甲,擰著眉毛眼睛滾來滾去,真得跟著大軍后面打進(jìn)去?
可她真的是討厭那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
她還想趁兩軍交戰(zhàn)混亂時逃跑啊!
夏候晴這兩天越想越不對勁,這精明的盛國國王既然知道她在這里了,不可能不把她帶回王都,可最后她就是留下來了,一定又是個坑等著她跳!
所以,這次她非走不可了,她可不是兩年前那個屁都不會的夏候晴了,她現(xiàn)在又解鎖了一兩種新技能了好吧,雖然不是太耐用,但使起來足可以嚇尿一群人了。
正當(dāng)夏候晴東想西想,帳蓬門被人掀開了。
“在這待著悶不悶?”耶律哲很自然的走到案前,拿起她的茶碗喝茶。
夏候晴擰著眉看他,這套茶具的最后一只茶碗又得扔了,這人真是討厭,亂用別人的東西,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講衛(wèi)生???
耶律哲很自然的喝完茶,脫下頭盔放在案上,露出及肩的棕色頭發(fā),“這次大戰(zhàn),你打算是留在大本營還是跟著我出去征戰(zhàn)?”
“當(dāng)然是跟著你出去!”不出去她的計劃怎么實現(xiàn)?
“哦?”耶律哲意外的看著她,以他對她的了解,貪生怕死如她,居然會選擇跟他出去征戰(zhàn),真是讓他刮目相看。
“你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我可是一個有著錚錚鐵骨的神之女?!?p> “噗!”耶律哲剛倒進(jìn)嘴里的冷茶猛的噴了出來。
夏候晴嫌棄的避開,這人莫不是得了口腔肌無力臉頰神經(jīng)抽搐亢奮癥?
耶律哲尷尬的用袖子擦擦嘴巴,“不好意思,喝太急一時嗆著了?!?p> 夏候晴又挪開一些,大度的說,“沒事沒事,你繼續(xù)噴?!?p> 耶律哲:“……”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沒話找話東拉西扯南腔北調(diào)各說各的侃完,天已擦黑。
夏候晴奇道:“你最近怎么這么有空天天找我瞎聊天?你不用管兵了?”
耶律哲看了她一眼,“我還在觀察期內(nèi)。”
噢,夏候晴一拍腦袋,想起來了,耶律保秘密帶走神女,被押回王都受罰,而耶律哲這廝犯的是知情不報包庇罪犯之罪,被奪了不少權(quán)力,現(xiàn)正在新上任的女將軍任我行手下做事。
任我行做事干脆利落,雷厲風(fēng)行,自然沒耶律哲發(fā)揮的地方,所以也就只能陪著她解解悶了。
同是天涯不自由人啊!
夏候晴伸手拍拍耶律哲的肩膀,以示同情。
“騎馬不?”耶律哲突然問她。
“當(dāng)然!”夏候晴的眼晴“锃”一聲亮了,她都好久沒溜馬了。
兩人在空無一人的后山名副其實的溜馬,夏候晴身下那匹小母馬正值發(fā)情期,沒走兩步又十分不矜持的與耶律哲身下的雄馬交頸廝磨,要不是她死死勒住韁繩,這兩匹性格奔放的馬男女恐怕會當(dāng)場做出羞羞的事。
騎著這兩匹情意綿綿的馬情侶,想要策馬奔馳是沒什么可能的了,幸好夏日夜晚景色怡人,清香撲鼻,和風(fēng)輕輕,蟲鳴鳥叫的倒不會覺得無聊。
耶律哲手握韁繩穩(wěn)穩(wěn)的坐在馬背上,雙目平視前方,不說話時散發(fā)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夏候晴倒坐得很隨意,松腰垮背的,偶爾這拔一串花,那摘一只果,倒也自娛自樂。
又一陣柔風(fēng)吹過,夏候晴猛的直起背,豎起了耳朵。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耶律哲像是有背后有眼晴,馬上倒退一步回來低聲問她。
“有人?!毕暮蚯畿b手躡腳的下馬,又用手扯扯耶律哲的褲腳,后者馬上從善如流的從馬背滑下來。
兩匹早有奸情的馬一被釋放,馬上相攜著撒丫子一下子就溜了個沒影。
夏候晴做了個“噓”的手勢,像做賊一般輕手輕腳的向前走,耶律哲不知怎么回事,也只得輕手輕腳的隨著她走。
向前走了差不多五百米,視力聽力在普通人當(dāng)中當(dāng)屬翹楚的耶律哲終于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大王子耶律培拉著耶律哲的現(xiàn)任上司——任我行,臉色急切而沉痛,“阿行,你聽我說——”
任我行酒紅色的長發(fā)披散在背后,還在往下滴著水珠,身上穿著便縷,看來是剛在外面的山泉沐浴回來。她的身型和大王子相仿,眉頭微蹙的看著耶律培扯著她的手,語氣不怒而威,“放手!”
她不說還好,一說,耶律培像是要跟她較勁一樣,攥得越緊,語氣表情視死如歸般的英勇決絕,“我不放!我一放你就不會理我了,阿行,這么久了,你過得還好嗎?”
夏候晴看得滿心激動,來了來了,現(xiàn)場版的情感大劇要上演了!看來今晚真是運氣好到爆,不枉此行啊!
一旁的耶律哲眼神復(fù)雜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到三百米處那一對人兒一眼,覺得大丈夫應(yīng)該非禮勿視,剛想拔腿就走,但腳步剛抬起,就被夏候晴一手扯住,回過頭來表情認(rèn)真嚴(yán)肅的看著他,“噓!別出聲!靜靜看?!?
懶成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