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停停停!夏夏你唱的是什么鬼?”秋水基停下敲碗的手,看著夏候晴氣得吹胡子瞪眼,放在他們面前的那個大碗里空無一物,亮得可當鏡子照,“都唱了這半天了,一文錢都沒掙到,你有沒有反思過,你唱的風格不對?要悲情,悲情,懂不?”真是氣死他了。
夏候晴翻了個大白眼,“這年頭打仗打個不停,大伙都悲情得很,人家比你還要悲上不止一萬倍,你覺得唱那個能打動他們嗎?還能有市場嗎?”倒不如唱幾首情意綿綿的山歌,喚醒人們深藏在內(nèi)心的美好愛情,甜蜜的初戀,或許還會有人一高興,一激動就順手打賞幾個錢。
“怎么沒有市場,你看那個——”
夏候晴順著秋水基的手指看去,只見不遠處一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頭頂白布,身穿白衣哭得哀哀怨怨、千回百轉(zhuǎn),雨打海棠、梨花帶雨,女子身前直挺挺的躺著一個被白布由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的中年男子——為什么被蓋住了夏候晴還看得到人家是中年還是男子?大家不要忘記夏候晴是一個有著特異、超強、遠勝X光的視力的神奇女子。
那個一身孝無比俏的年輕女子手里舉拿的一塊白娟布,布上用不明紅液體寫著幾個大字:賣身葬夫!
這年頭,普通人家吃飯要拿量杯量來量去精打細算,大戶人家整天想著捉下人們的錯處好找理由不賠違約金的炒掉人家,哪還會還買個人回去幫忙消耗糧食?而且這女子看起來嬌滴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的買回去怕被老婆懷疑居心不良罰坐老虎凳,女的更不會買回去給自己的老公創(chuàng)造納美妾的機會。大家只是看她年輕貌美就喪夫十分可憐,于是同情萬分的施舍個三文兩文的,人多力量大,聚沙能成塔,不一會兒,女子面前的那個藤編小筐就堆了半筐刀幣。
夏候晴轉(zhuǎn)過臉來不屑的從鼻孔里哼出一聲,“我剛剛明明看到躺地上那男子還抓了一下臉上的麻子,活得好好的卻硬要裝死人,這明顯是欺騙民眾的感情,騙取大家的同情心,你若是這么向往,要不,你躺下來,我犧牲大點,盡其所能的擠幾滴眼淚嚎幾嗓子賣身葬兄?!?p> 秋水基臉色一正:“我堂堂醫(yī)學世家的子弟,怎么能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咱們只賣藝,不行騙,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萬不能因為一文錢就降低自己的品格失了節(jié)氣,丟了祖宗的面子?!?p> 夏候晴又哼了一聲,“窮得叮鐺響,都快餓成咸魚干了,還跟我講節(jié)氣,講面子,你告訴我,面子能當飯吃嗎?”
不能怪夏候晴這么不講節(jié)操,他們二人自從拿到通關(guān)牒文順利進和祁陽城后,一路東進,歷經(jīng)艱難險阻——主要是秋水基醫(yī)術(shù)不過關(guān)又喜歡挺身而出救死扶傷把人治個傷上加傷而被家屬追砍打殺,兩人終于在兩個多月后到達目的地——東越國京城。
到了京城跟旁人幾次交流探討之后,夏候晴才曉得,若是按照正常速度的趕路,從祁陽到京城頂多一個月。
東越的十一月中旬,沒有盛國那么寒冷,但也溫暖不了多少,來來往往的行人早已穿起了棉衣狐裘,夏候晴看了身上那破爛到只能遮住關(guān)鍵部位的單衣,長嘆了口氣,別人穿越做主角,榮華富貴盡享,財權(quán)二勢皆握,而她,有飯吃有衣穿就沒自由,有自由就沒飯吃沒衣穿,魚和熊掌這個比喻就是專門為她量身訂造的。
看這越混越慘的態(tài)勢,夏候晴斷定,要么她不是主角,要么小說里都是騙人的!
夏候晴的現(xiàn)任搭檔秋水基,幾年前賣掉家中房產(chǎn)存入全大陸通行的最大那個錢莊里的錢早就被花了個清光,兩人從進祈陽城起,一路行乞賣藝,歷盡世間冷暖,好不容易才到達這個繁華的東越京城,前幾天還能賺夠當日口糧,今日從早上唱到中午,一文錢進帳都沒有,看來今天注定又要餓肚子的了。
夏候晴雖然食量巨大,每日到點也會感覺到饑餓,但好在的是,她體質(zhì)特殊,有吃的時,她能吃下五六個人的量,沒吃的時餓個一兩個月都不會死;至于冷暖,她能調(diào)節(jié)身體的溫度,對厚衣裳的需求也不迫切。
秋水基因為長年流浪在外,風餐露宿慣了,捱饑受凍再平常不過,所以這種沒吃沒沒穿的日子已經(jīng)司空見慣,雖然也會感覺到不好過,但也不會十分難過。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一會兒,直到眼晴都成斗雞眼了,夏候晴先舉白旗認輸,同時第二百九十九次建議,“要不,我們夜里去個有錢人家那摸點錢?!?p> 這是她從一千條來錢策略中挑選出來的最直接最簡單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夏候晴跟秋水基從兩國邊界一路走過來,兩國交界的地方的確十分凄慘,十里無雞鳴,百里無狗吠,瘡痍滿目,兩人一路走來掩埋的無名尸體數(shù)不勝數(shù),路上拖家?guī)Э谝苿拥碾y民也多得跟她姥姥那個年代里的春運火車站一樣,每天能擠掉幾斤肉。但是二人越是東進,發(fā)現(xiàn)路兩旁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人口越是密集,雖然聽了一路關(guān)于政府賦稅沉重的埋怨,但埋怨歸埋怨,每次交完各種稅后,東越的百姓還是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口糧。
再加上東越平原耕地甚多,土地肥沃多產(chǎn),人民勤奮肯干,所以就算政府征糧過度,老百姓還是會存有一點余糧。所以,別看東越國獨立時間不長,還跟一個立國千年的大國打了幾年的仗,但還未到傷及國家根本的程度,每個地方的積富之家其實頗多,國家連年的戰(zhàn)事對他們似乎并無多大的影響。
夏候晴是一個敏感且善于思考的人,對于東越的種種,她都默默的記在心里,由東越的現(xiàn)時的國情可見,東越跟盛國的戰(zhàn)爭并非是倉促應戰(zhàn),國內(nèi)如此井然有序,應該是戰(zhàn)前權(quán)衡種種,各種謀劃后才接了盛國的挑戰(zhàn)書,而這個謀劃顯然并不是五年前的事,夏候晴細思極恐,按照她的理解與推算,這計劃實行的時間絕對不止十年,甚至二三十年前都有可能。
而據(jù)夏候晴所知,東越的國王是個五年前登基二十多歲的新王,這么說,和盛國的這場對戰(zhàn),東越上一任的王在現(xiàn)任國王還沒出生時就已經(jīng)開始做準備。對于這個睿智又有遠見的前國王,夏候晴佩服得五體投地又好奇不已。
聰明人,大家都喜歡結(jié)交都想去研究。
當夏候晴意識到在東越這邊并非是由于她出現(xiàn)而十分被動的被盛國追著打這點,她因為看多了被這場戰(zhàn)爭奪去無數(shù)生命而變得陰霾的心敞亮了一些,壓在心頭的大石被搬掉了幾塊,一下子覺得呼吸也輕快了不少。
夏候晴承認自己這種找平衡找壓力轉(zhuǎn)移點的想法有些惡劣,但人生在世,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不找辦法推掉一些,不找借口卸掉一點,脊背很快會被壓彎。她這個遵紀守法規(guī)矩慣了的外來人口,真的很怕這個世界的歷史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而改變——你都不知道時空警察是一個多么變態(tài)恐怖的存在。
雖然心理上好受了一些,但生理上依舊難受啊——她都好長一段時間沒吃過飽飯了好吧?
夏候晴揉著扁平的肚子沒好氣的看著不修邊幅但強作道貌岸然的秋水基,“不讓偷不讓搶,我碰瓷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