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東市口走到西市集,再沿著護(hù)城河一直朝南走,終于看到了百花街的路標(biāo),夏候晴一拍秋水基的后背,欽佩且激動的說,“秋兄!你的方向感果真厲害,走了大半夜,終于走回來了!”
秋水基拍拍胸膛自豪的說:“那當(dāng)然!也不看看是誰,我秋水基行走江湖幾十年——咦?元公子?”
夏候晴從秋水基后背探出頭來,“咦?子安哥哥?”
元子安站在宅子的門前,背倚著高大的白馬,背后的屋檐懸掛的兩個大燈籠散發(fā)著溫暖的紅色的光,在這個異常明亮的雪夜里,元子安被一團(tuán)紅光籠罩著,如同正在下凡的仙人般。
元子安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柔的微笑,朝他們點點頭,用蘇到不得了的男聲說,“你們回來啦?”
秋水基點點頭,一迭聲說:“這京城可真大,我倆逛了一天都沒逛完——出去的時候并沒覺得多遠(yuǎn)?。≡趺椿貋頃r就要用這大半夜的時間……”
元子安問:“你倆走的是什么線?”
“從東市口一直走到西市集,再沿著護(hù)城河朝南走唄……”
元子安默了一默,“如果是東市口那邊,你往北方向穿過兩個街心路口,便能回來,用時不超二十分鐘。”
夏候晴一聽,差點沒摔到地下,敢情這秋水基帶著她繞了一個晚上的冤枉路?
秋水基聽了這話,搔搔頭皮哈哈的干笑兩下,“這樣也可以啊,哈哈,那我下次再走一遍看是不是……對了,夏夏,我困死了,你要不要進(jìn)去?不進(jìn)去的話我先進(jìn)去了……哎,看來元公子有話跟你說,那我先回房啦……”
夏候晴十分滿意秋水基的表現(xiàn),這廝雖然色盲,但眼色還是有的。
夏候晴站在雪地里,望著不遠(yuǎn)處的元子安,今天過年,元子安里面穿著玄色滾金邊的寬袍,外面罩著略顯喜慶的深紅色綴紅狐毛邊斗蓬,亞麻金的頭發(fā)用頂翡翠玉冠高高束起——雖然男人頭頂綠色十分不吉利,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夏候晴此刻覺得元子安真是帥到天下無二、舉世無雙。
在今晚之前,夏候晴一直認(rèn)為自己鐘的是他溫柔的臉,愛的是他溫暖的聲音——這不能怪她如此膚淺,在她十五歲前,因身體孱弱,跟她打交道的人無不是溫聲細(xì)氣溫柔相待,深怕聲音大一點就會把她微弱如豆燈的的生命力吹滅,時日久了,夏候晴審美觀就趨向于慈眉善目陽光溫和的長相,而某些五官立體精致帥氣但具有攻擊性的人長得再好看,都會被她排除在親近之列外,例如耶律哲之類。十五歲之后,夏候晴的視覺功能便完全喪失了,俗稱瞎子。視覺喪失后,她便更加依賴尚能正常使用的聽覺,最喜歡聽溫柔平和仿若吟詩輕唱的聲音。所以,當(dāng)初在馬車下,元子安如仙人般周身帶風(fēng)的朝她走過來時,夏候晴的魂就被勾掉了一半,等他開口時,她剩下的另一半魂也被勾掉了。
那個時候起,夏候晴就決定,如此合她心意的極品,一定要追到手,管他警察不警察的,抓到了再算!
而現(xiàn)在,在此時此刻,這個特殊的除夕之夜,在她因思念親人而將近情緒失控之際,這個讓她賞心悅目心甘情愿犯規(guī)的男人出現(xiàn)了,他就站在溫暖的的燈光里朝著她暖暖的笑,讓她心窩里的堅冰一下子化為春水,那一瞬,夏候晴本來十倍尚有理智的愛戀瞬間變成一百倍沖昏頭腦沖掉理智的狂熱之情!她甚至忘掉了她的父母,忘掉了她的姥姥,忘掉了她最親愛的弟弟,這一片廣闊的天地間,只有他,和她。
夏候晴的胸口脹得滿滿的,骨頭都酥得發(fā)軟,她呆呆的看著他,連笑都忘記了。
元子安溫柔的笑著,碧綠的眸子在這白晃晃的雪夜里分外閃亮,他對夏候晴招招手,“過來。”
夏候晴如同被催眠一般,在大腦還沒下達(dá)命令前,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的朝他走過去,當(dāng)然,避開了面前的大水坑。
元子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扶住夏候晴,“小心地滑?!?p> 夏候晴走得近了,那股酒氣越發(fā)濃郁,夏候晴抬頭問他,“你喝酒了?”
“嗯,晚上宴席,喝了不少,喝完后就過來了,沒想到等了你大半宿才見人?!?p> “我白天一直等著你的……后來抽水機(jī)看我太無聊便帶我出去玩了,如果我知道你今天會過來,我一定不出去的!”夏候晴趕忙辯解。
“無妨,吹吹風(fēng)也有利于醒酒?!?p> 元子安扶著夏候晴走進(jìn)宅子里一處擋風(fēng)的亭子,從架子上拿出兩個絮了棉花的坐墊放在石凳上,小心的扶著她坐下來。
夏候晴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p> “我想,你應(yīng)該也是可以的。”
“嗯?”
還沒等到夏候晴開口問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時,元子安的手已經(jīng)撫上了她的頭頂,聲音低低沉沉的說:“這幾年,我一直有個大遺憾,心里總似缺了一塊空落落的,那天,聽到你的歌聲,我突然想,如果是她,聲音也當(dāng)是這樣的悅耳動聽,后來,我抱你回這宅子時,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便愈加強(qiáng)烈,在你身邊時,就算是不看著你,我便一直有那種感覺,你便是她……”
“?”什么跟什么???夏候晴聽得丈二摸不著腦袋云里霧里的。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元子安白皙而溫暖的手掌輕輕的在夏候晴那包著頭發(fā)的頭巾上摩挲,“今天席上,我就在想,若你也在那熱門的席中,就算再多煩惱,再多不順,能看得到你的臉,我亦覺得甘之如飴,那一刻,我從沒試過那樣的心酸與憤怒——”
“啊?”戀愛中的女人最為敏感,她終于聽出來了,元子安這是把她當(dāng)成他的心上人了。
就算是夏候晴再被面前這人的美色晃花眼,再被對這個人的愛慕?jīng)_昏頭腦,再沒節(jié)操,也不可能甘愿當(dāng)別人的替身。
她伸手撥開元子安的手,不悅的說,“你醉啦!我可不是那個某某某?!?p> 元子安卻就勢抓住她微涼的手,雙眼灼灼的逼近她,濃烈的酒氣噴到她包著布的臉上,“我很清醒,雖然你說自己是瞎子,雖然你天天包著眼睛,但是,你能看得見的是吧?”
“呃——嗯?!边@都讓你發(fā)現(xiàn)了。
元子安再逼近一步,“你整日包著頭,你說是頭上長癩痢,掉光頭發(fā)腐爛流膿的怕嚇到別人,可是,我一摸便知,這底下濃密柔軟的全是頭發(fā),你可有其他說法?”
“啊——嗯?!毕暮蚯绯姓J(rèn)自己當(dāng)初的說法是有些倒胃口,但她除了這個借口別無他法??!這世界的人又不都是跟秋水基一樣的色盲。
元子安輕輕的笑了一聲,“果然,你是她。”
夏候晴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那塊黃白黃白的布便被元子安一下子掀掉了。
冷冷的風(fēng)帶著雪片撲到臉上,嗯,的確是有些冷。
夏候晴清楚的看到元子安眼中那兩朵燃燒著的火花在看到她的頭發(fā)和眼晴的時候瞬間熄滅。
“怎么會是這樣?為什么會這樣?”元子安踉蹌的倒退兩步,手里捏著那塊飛啊飛的頭巾。
夏候晴的心又沉又酸,背過身去,“你就這么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