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住,我來了。張嘴,把嘴長大。來人!幫忙插管?!?p> “怎么了?反射震顫嗎?”
“是肺部異物吸入!我要吸管,需要有人把他按住。”
“我準(zhǔn)備下,堅持住。”
一陣混亂侵擾了我的安寧。金發(fā)少女被兩個忙碌身影所取代。
喉嚨因為異物的進入而刺痛,馬達輕輕的震動中,一團東西從胸口向上竄出。
清爽甘烈的空氣充滿肺葉,我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輕松自在。
福將的運氣在最后時刻拉了我一把。
重又有機會注視現(xiàn)實,即使是陰森的重病號房也顯得溫馨舒適。
是卡琳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她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事發(fā)突然,并非病情導(dǎo)致的意外,正常情況下是很難被發(fā)現(xiàn)的,難道……她一直守在門外。
想到美麗的戰(zhàn)地女神因為我的關(guān)系不眠不休的守護著,我的心頭不禁一熱。
不管怎樣,我在她心里還是有位置的。
現(xiàn)實雖然殘酷,但對我真是不錯。
躺在病床上,欣賞她那忙碌的樣子,也是一種享受。
她巡視了每個人的床鋪,確定一切正常后離開。整個過程中沒有同我說過一句話,讓精心準(zhǔn)備了感謝話語的我無限的失落。
我先是有些不忿,難道我和普通傷員是同樣的待遇嗎?
隨即又變得沮喪。
應(yīng)該是我會錯意了,她真的是碰巧路過才救了我性命。
是啊,她是戰(zhàn)場的女神,是我們大家的女神。
我竟然期待她的特殊對待,真是昏頭了。
心中一陣刺痛,難道這就是所謂失戀的痛苦?
我從未戀愛過,卻先經(jīng)歷了失戀。
連自己都覺得好可憐。
很長時間,我的內(nèi)心是灰暗的,覺得立刻死去才好,也許她會注意到我,并掉幾滴眼淚吧。
不知過了幾天,心情終于好轉(zhuǎn)。
為了擺脫失戀的陰影,我努力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它方面。
隆隆的爆炸聲一直持續(xù)不停,既有附近陣地發(fā)出的,也有極遠處,敵軍控制區(qū)傳來的。
我起先不以為意,認為是雙方的交火還在繼續(xù)。可是炮火一直沒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才讓我驚訝,怎么回事?
這無止境的炮擊到底是誰的手筆,如果是敵人的炮擊,我們這里也顯得太過平靜了。
如果是我們的炮火急襲終于開始了,為什么聽不到有人歡呼?
而且急襲是指短時間的火力打擊,哪有拖著好幾天不停歇的。
我傷在脊柱,雖然整體傷勢不算嚴重,也不致命,卻好的很慢,無法隨意移動。
戰(zhàn)術(shù)終端被收走了,使得我無法得知戰(zhàn)況的進展。
雖然卡琳天天來看我,卻不會同我多說哪怕一句話。
她每次都是巡視完整個病房后就離開。
每次都讓我很受傷,因為即使面對普通傷員,她都會用溫柔的語氣問候,唯獨對我是那樣的冷淡。
熟悉的戰(zhàn)友死的死亡的亡,也沒有什么朋友,在病房里我?guī)缀跏桥c世隔絕。
帶著心中越來越強烈的疑問,我在病房渡過了參軍以來最無聊的一段時間。
終于阮排來看我了。
面對著永遠嚴肅犀利的臉龐,我提出了心中的疑問,得到的回答卻是:“我不能告訴你,除非內(nèi)務(wù)部解除對你的懷疑?!?p> “什么!”
他的話如晴天霹靂,即使音量不大,也把我震得頭昏腦脹。
“懷疑我?為什么!”
“不為什么,要塞炮臺是被艦炮擊落的。要完成如此精確的打擊必須有人引導(dǎo)才行。”
“他們懷疑是我?”
阮排輕輕的點頭。
淚水和委屈一起涌了上來,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下去。
不能讓人看見我哭,即使是冤枉的,我也不能被人看到軟弱的一面。
迷茫中,這是我唯一的想法。
阮排不痛不癢的同我聊了幾句就告辭離開。
他說是因為任務(wù)在身,我卻知道他這是要避嫌,盡量減少同我接觸的時間。
一切都清楚了,收走戰(zhàn)術(shù)終端,派人在病房外看守,卡琳不同我說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人懷疑我是內(nèi)奸。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整天徘徊在生死的邊緣,我內(nèi)奸什么,又可能泄露什么?
作為最底層的戰(zhàn)士,我甚至連最基層的戰(zhàn)術(shù)術(shù)語和坐標(biāo)參數(shù)都認不全。
這樣的我,竟然說是奸細。外星佬的奸細素質(zhì)也太差了吧。
我不再思考、不再煩惱。
不是因為想開了,而是因為心寒。
虧得我費勁周折參加義勇軍,出生入死的抗擊侵略者,到頭來只換得個奸細的罪名。
我這是犯賤呀,我……
什么炮擊啊,勝負哪,傷亡呀都被我扔在一邊。
我開始痛恨起自己的運氣來,要是能夠死在戰(zhàn)場上多好,至少還知道自己是烈士,會被人懷念。
現(xiàn)在可好,糊里糊涂的成為人人鄙視的奸細,特別是在戰(zhàn)斗之后,諷刺的結(jié)果讓我連唏噓的力氣都沒有了。
卡琳,戰(zhàn)場的女神,她并沒有把我看作普通的傷員,在她眼里我甚至不如一條畜牲,她救我只是因為女神的慈悲。
我還傻乎乎的期待她的另眼相看,真是太蠢了我。
在卡琳眼里,我其實同一坨垃圾沒什么兩樣。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已無生趣。
之所以沒有自我了結(jié),是因為我不想被看做畏罪自殺的樣子。
這是我無聲的抗議。
卡琳又來病房巡視了,她溫柔的同每個人交談,為他們整理床鋪甚至是清洗身體。
我靜靜的看著她忙碌著,內(nèi)心無悲無喜因為我知道,這些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作為一堆垃圾,我不配溫柔的對待。
“來,側(cè)身,我?guī)湍闱逑瓷眢w?!?p> 果然,溫柔的聲音到我這里就成了冷漠的施舍。
她一定是在想,奸細也是人,就勉為其難給他清潔吧。
“不用了?!?p> 我翻了個身給了個后脊梁。
也許一直以來收到的都是感激涕淋的回應(yīng),女神對我的反應(yīng)很不適應(yīng)。
能夠感受到她站在我身后好久,卻一直沒有說話。
懵了吧,沒有被人這么刻薄的對待過吧,一定很不爽奸細還會給你臉色看吧。
我有種報復(fù)的快感,幾天以來的郁悶終于獲得了宣泄口,心中的沉重似乎卸下不少。
“噗嗤,你在生氣,是嗎?別孩子氣,清潔對身體很重要的,不然傷口會感染的哦?!?p> 孩子氣?她竟然說我孩子氣。
這些天來被人誤解,被孤立,牢籠般的病房經(jīng)歷后,我只是不想讓她給我擦身,竟然被說成孩子氣。
無名火上涌,猛然轉(zhuǎn)過身來,對她大喊道:“生氣怎么了?奸細就不能生氣了嗎?我是奸細,就應(yīng)該一直被你們冷暴力,就不能一個人安靜會嗎?!”
面對我,卡琳滿臉的錯愕,“奸細,誰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還狡辯,這幾天你每次來查房,都只對我不理不睬。阮排已經(jīng)告訴我了,我正被調(diào)查,不能排除奸細的嫌疑。”
她愣愣的看了我好一會兒,先是眼睛彎成漂亮的半月形狀,隨后用手捂住嘴,是那種連發(fā)絲都悅動起來的狂笑,在她極力的抑制下,以悶悶的嗚咽的形式展現(xiàn)了出來。
“呵呵……傻瓜!那是因為我同你太熟了,用不著弄些虛的。你難道沒感到奇怪嗎?我又不是駐地軍醫(yī),每天跑來查房算是做什么。就是因為你在,我才會來的呀!”
卡琳的一番話讓我遽然從大悲到大喜,一時間身體無法適應(yīng),不但透不過氣來,連心率也不齊了。
生命維持裝置的告警中,她忙碌起來,而我全身都難受的同時,心情卻是舒暢的。
她沒有嫌棄我,她是為我而來。
世界一下子變的不同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