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一踏步進(jìn)入路府的大門時,秦疏影仿佛看到了那個已經(jīng)頗有些男子漢氣概的小男童,稚氣的面容,燦爛的笑容,撲過來,甜甜叫著:“娘親!”
秦疏影晃了晃身子,紫藤說了什么,徐氏和秦蕓蕓說了什么,她一個字也沒聽見。
那棵樹下,峰兒曾經(jīng)在那里瘋跑。
那個屋檐下,峰兒曾經(jīng)在那里吃桃子。
那個空地上,峰兒曾經(jīng)騎著樹枝當(dāng)馬兒跑……
峰兒小小的身影,甜甜的笑容……
秦瑤瑤死后,埋在了路府的祖墳——這是徐氏夫婦為秦瑤瑤爭取來的。
峰兒卻不知道被埋到哪里去了,既然是野*種,大約是扔到了亂葬崗吧……
秦疏影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紫藤的手,將紫藤抓疼了都不知道。
此時的紫藤,比秦疏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手被秦疏影抓疼了,卻渾然不覺。
笑容僵在唇角,雙眸陰寒若冰雪,雙手冰冷若冰渣。
路長軒并管家將人引到了路老太太居住的慈心堂,自然就有路老太太身邊得力的婆子袁媽媽前來迎客。
“親家太太!”
袁媽媽親親熱熱迎上來,秦疏影卻不動聲色地放慢了步子,落在秦蕓蕓身后幾步遠(yuǎn)。
袁媽媽道:“親家太太,兩位小姐,老太太正等著你們吶。請隨我來!”
在看到秦疏影和紫藤的服飾時,袁媽媽禁不住多打量了幾眼,貪婪和欲望一重疊一重。
秦疏影眸中的譏諷一閃而過。
這個袁媽媽,三十幾歲,是路家的一個親戚,當(dāng)年走投無路,是秦瑤瑤收留了她,許她一口飯吃。袁媽媽每日里逢迎路老太太,后來就成了路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
當(dāng)年她是何等落魄,家里一口飯都吃不上,活活餓死了一個兒子。秦瑤瑤將生意慢慢做起來后,路家有吃有穿了,袁媽媽一頭就扎了過來,剩下的一兒一女才保住性命。
如今堪堪六年,袁媽媽那菜色蠟黃的臉孔,已經(jīng)變得紅光滿面,身材圓潤,身上金銀首飾不缺,一看就過得極為舒心。
看見她那笑得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秦疏影心中那尖銳的刺痛仿佛是找到了出口,害死峰兒,袁媽媽也有份……
秦疏影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捏了捏紫藤的手,“紫藤,到地方了?!?p> 紫藤恍然一立,像是從夢中醒來一般。
“小姐。”紫藤低低叫了一聲,垂下了頭。
“打起精神來!”秦疏影淡淡道。
紫藤點點頭,面上又掛上了一個丫鬟該有的表情。
進(jìn)入屋中,已經(jīng)來了好幾個客人,多是路長軒的同僚夫人,還有的是路家的親戚。
徐氏是這些人中品階最高的,坐了上首,秦蕓蕓和秦疏影站在了徐氏的左右手。
秦疏影只一掃,將這些人就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倒全部都是熟人啊。
白皙微胖的婦人,是路長軒上司的夫人,趙氏,帶著庶出的女兒,十三四歲的樣子,對趙氏十分恭敬;一身鮮艷顏色的婦人,是路長軒的同僚的夫人,鐘氏,帶著女兒,約莫快十五歲了,一直笑盈盈;一直含笑打量秦蕓蕓和秦疏影的婦人,是路長軒的姑姑,也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
其他的幾個女眷,身份不夠,基本上都不怎么說話,只含笑看路老太太和徐氏、趙氏說話,偶爾附和。
小姐夫人們一見徐氏身后兩個小姐進(jìn)來,眼前都是一亮,尤其是走在最后的那個小姐,身上那一身閃亮亮?xí)儞Q顏色的衣服和頭上成套的玉石首飾,一見就價值不菲,瞬間將姑娘們的眼神全部吸引過去了。
路長菊眼中神色變幻了無數(shù)次,她今天穿著打扮全都是撿自己最好的,剛才還暗暗得意,可在秦疏影進(jìn)來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簡直就被襯托成了渣。
特別是,連那個跟在后頭的丫鬟的穿戴都比她這個大小姐要貴氣!
秦疏影行了禮就安安靜靜站在徐氏身后,對這些恍然未覺,聽夫人們說話。
她們在說陸長松。
路老太太道:“長松下了場,累壞了,休息了三天才緩過勁來?!?p> 趙氏道:“路郎中年輕有為,老太太,你就放心,二少爺必然也會高中?!?p> 路老太太有了一個兒子前程似錦,路長松原本學(xué)問也極為不錯,自然絲毫不謙虛,道:“借趙夫人吉言。”
會試在四天前結(jié)束,這一次下場的學(xué)子們中,還有劉俊卿、徐志揚。
果然,徐氏就說起自己娘家的侄兒來:“我那外甥今年也下了場,不知道這成績將會如何呢。說起來,我娘家哥哥這個幺兒,既聰明,又能干,和二少爺都是青年翹楚?!?p> “都中,都中!”路老太太今天高興,“到時候,一起祝賀,一起祝賀?!?p> 這話說得熱鬧又吉祥,大家都笑起來,丫鬟婆子們井然有序地端茶遞水,夫人、小姐們熱熱鬧鬧說著話,怎么看都是一副熱鬧喜慶的樣子。
路大姑討好地笑道:“嫂子,你是福氣最好的,兒孫滿堂,兩個侄子如此有出息,我們路家,可都虧了嫂子帶來的福氣?!?p> 秦疏影默默垂眸,這個路大姑,是個寡婦,依靠著路家過活。但她早年在路老太太落難的時候落井下石、譏諷嘲弄,路老太太一直懷恨在心。
所以,路老太太翻身過來后,對這個寡居回到娘家的小姑子并不待見,平日里說嗆路大姑就嗆了,說罵就罵了。路大姑如今指望著嫂子指縫里**錢給自己和女兒過活,所以路老太太說東她就不敢往西,阿諛奉承的話不要錢地奉承路老太太。
她這番話一說,倒也應(yīng)景,路老太太今兒高興,看了看她,并未叱罵,卻也并不搭理。
路大姑笑著,毫無尷尬之意。她身邊站著的女兒,叫做梅娘的,臉上閃過驚惶又羞愧的表情,隨即又將笑容朝向路長菊。
路長菊對梅娘的奉承愛理不理,大小姐的架勢很足。
路大姑這話說得粗俗,趙氏、鐘氏都自恃身份,自然不答話。
徐氏當(dāng)然也不會搭理,但提到福氣,她也少不得要說兩句:“說起來,菲兒也是個有福氣的,這么快就能為路家開枝散葉。老太太,是不是要讓人催一下,將小少爺抱來看看,我想著要見到小少爺,天還沒亮就起來整飭了?!?p> 秦菲菲是路家功臣,徐氏是要替她爭一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