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石山之戰(zhàn)（2）

　　孤石山。

　　十字軍騎兵縱隊的指揮官博基亞正在遠眺山下正在被蹂躪的庫蠻人，那頂頂熊熊燃燒的營帳和震天的哭號聲，都讓博基亞心驚肉跳，同時也是惱怒不已。

　　“愚蠢的都魯，愚蠢的謀剌辛都兒，就因為他們喋喋不休的爭吵，壞了我的整個計劃，我就知道野蠻人是靠不住的，我就知道……”

　　博基亞如同一名被拋棄的怨婦一般，開始喋喋不休的抱怨咒罵，周圍的將領都已見怪不怪，只有卡爾魯克騎士團的統(tǒng)領謀剌普盧聽到“野蠻人”三字時，面色有些難看。

　　博基亞出生于威尼斯共和國的一個普通商人家庭，他的父親的經(jīng)商能力雖然不能與那些商業(yè)巨擘相比，但也算是比較成功的商人，而其所做的最為成功的一次投資，就是資助一位剛剛破產(chǎn)的騎士，購買盔甲戰(zhàn)馬去參加十字軍。

　　多年以后，這位落魄的騎士成為米尼公國的菲明尼亞侯爵，也就是這一次十字軍的統(tǒng)帥多米尼格。

　　博基亞的父親因為一次最漫不經(jīng)心，也許也是付出最少的投資，卻為整個家族換來難得的飛黃騰達機會。

　　多米尼格就如同某一位受過胯下之辱的大人物一樣，一飯之恩必須千金來還，為了報恩，他不僅給博基亞的家族自己封邑內(nèi)的獨家行商權(quán)，還將恩人最小的兒子博基亞帶在身邊，希望其立下軍官，被封為貴族。

　　但博基亞實在是平庸之人，他的外號是“抱怨者”，因為他每一次單獨領軍作戰(zhàn)，總是會抱怨兵力太少，軍械不精，手下將領愚蠢，可以說是毫無當?shù)?，也毫無能力。

　　在多米尼格手下十多年，碌碌無為，寸功未力，所有人都看得出博基亞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庸碌之人，但喜歡獨斷專行的多米尼格還是無比信任博基亞。

　　多米尼格越是器重，博基亞就越是惶恐，也更加發(fā)奮努力，據(jù)說他在十年中看了近千冊的軍事著作，然后信心滿滿的領兵來到孤石山，做出了一個破綻百出的兵力布置。

　　紙上談兵的博基亞覺得自己異常委屈，他按照那些古代名將所著的軍事名著中的經(jīng)典戰(zhàn)法，將輕重騎兵分開，將重騎兵屯駐在雖然高聳，但坡道平坦，沒有嶙峋石塊作為障礙物的孤石山，輕裝騎兵守衛(wèi)儲藏輜重的大營。

　　在博基亞的構(gòu)想中，如果漢軍攻打山下營寨，將面臨山上重騎兵居高臨下的沖鋒，如果攻山除了要面對占據(jù)地利優(yōu)勢的重騎兵沖擊，還將面臨弓騎兵的襲擾，博基亞自覺自己的布置是完美的，是無懈可擊的，如果出現(xiàn)紕漏，那一定是手下的鍋。

　　博基亞早就看出卡爾魯克人和庫蠻人是不對付的，但他無能為力去勸阻，也覺得無關緊要，但現(xiàn)在他必須吞下因為自己的輕視而種下的苦果。

　　雖然博基亞厭惡都魯這個野蠻人，但他不得不去救，不是因為良心發(fā)現(xiàn)，同情正在遭受蹂躪的庫蠻人，而是因為這兩千庫蠻人是米尼公國花一萬第納爾金幣雇傭的，如果這兩千庫蠻人或死或俘，一萬第納爾打了水漂，那作為主將的博基亞肯定是難辭其咎的，不要說成為貴族了，可能審判臺才會是其最后的歸宿。

　　為了不被絞死或是進監(jiān)獄，博基亞厲聲對謀剌普盧命令道：“你親自派人去告訴辛都兒，讓他帶人救出庫蠻人，不然他就等著上軍法臺，接受審判吧！”

　　十字軍眾將領都認為安西軍對庫蠻人的進攻是一次臨時的偷襲，而不是一次有計劃的進攻，畢竟在這個世代大規(guī)模的夜間作戰(zhàn)，是少有并且也是不明智的，因為那意味著無比的混亂和大量的誤傷。

　　但這些十字軍將領所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對手已經(jīng)換了，換成一個膽大妄為，并且不喜歡按常理出牌的現(xiàn)代人皇甫昂。

　　皇甫昂預想中的埋伏之地，是一塊草甸區(qū)，如果是在大白天，這里矮草叢生一覽無余，連一支百人的斥候隊都無法掩藏，但在今夜，這里卻埋伏著近四千騎兵。

　　安西本部龜茲鎮(zhèn)軍，總共有六千騎兵，除了三百鐵林軍和七百名期門郎外，外加三千飛騎和二千西涼鐵騎，雖然人數(shù)較少，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更為重要的是，所有安西軍人都擁有一種深深的恥辱感，先祖奮戰(zhàn)百年，打下的一個龐大帝國西域，現(xiàn)在卻是差不多丟得干干凈凈，雖然他們有兵微將寡，有后路被斷絕得不到支援的種種難言的原因，但安西軍人，個個引以為恥，他們比任何時代的帝國軍人都堅韌團結(jié)，渴望以敵人的鮮血來洗刷自身的恥辱。

　　這一次領兵的安西將領李賽和段寄奴，都是北地騎士出生，隴西李氏和天水段氏都是大漢帝國著名的將門世家，雖然遷來安西的李家和段家都只是分支，但沿襲北地軍事貴族的傳統(tǒng)，兩人自小就受到嚴苛的軍事訓練，而且都從軍超過十年，比博基亞那樣半路出家的紙上談兵之人，不知高明多少倍。

　　李賽與段寄奴商議過后，決定由李賽率領三千飛騎和一千西涼鐵騎伏擊卡爾魯克人，段寄奴率領余下的一千西涼鐵騎繞道去偷襲卡爾魯克人大營，等皇甫昂親率期門郎突襲庫蠻大營時，他們已經(jīng)分配停當，三千飛騎和一千西涼鐵騎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埋伏于草甸區(qū)，段寄奴率領的一千西涼鐵騎也已經(jīng)繞到卡爾魯克人大營后。

　　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統(tǒng)帥卡爾魯克輕騎部隊的謀剌辛都兒沒有讓人失望，一收到博基亞的命令，就點起五千人去營救自己非?？床豁樠鄣膸煨U人，只留下不到一千人留守大營。

　　卡爾魯克人是東方游牧民族與西方基督移民的混血后代，在血統(tǒng)和長相上更接近東方民族，其首領家族謀剌氏曾經(jīng)臣服于大漢帝國，但當大漢帝國在中亞勢力衰退后，積極投靠羅馬教廷，在十字軍勢力支持下，奪占大漢碎葉鎮(zhèn)。

　　卡爾魯克人很明白，尤其是那群姓謀剌的都很明白，他們就是十字軍的一條狗，當狗就必須有當狗的覺悟，當主人撤去一直栓在其脖子上的鏈子時，這條狗就必須去咬人，哪怕敵人再強大，哪怕過后自己也會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也要去咬，不然就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

　　謀剌辛都兒帶出來的五千多騎兵，都是普通草原弓騎兵，裝備射程最多達150米的復合騎弓、小型圓盾、彎刀，與他們在草原上的同行所不同的是，因為得到十字軍的資助，這些卡爾魯克輕騎兵的甲胄更好，不再是破爛的皮甲，而多是鏈甲，再加上卡爾魯克人精心培育的戰(zhàn)馬，卡爾魯克輕騎兵也的確是一支強力的弓騎部隊。

　　謀剌辛都兒心急如焚的帶領五千卡爾魯克輕騎兵通過草甸區(qū)，他并沒有在意附近格外寂靜的環(huán)境，他現(xiàn)在只希望原本自己恨不得全部死光的庫蠻人能夠堅挺住，不要崩潰的太快。

　　“箜！”

　　當以縱隊行進，隊列如一條長蛇的卡爾魯克人半數(shù)通過時，無數(shù)弓弦振響，千箭破空而起，編織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箭網(wǎng)，迅疾無比地向卡爾魯克人罩去。

　　如急雨打枯葉，隊列嚴密的卡爾魯克人頓時被射倒一大片，力道強勁的破甲重箭，輕易射穿卡爾魯克人的鏈甲，猝不及防下紛紛中箭墜馬，哀嚎聲遍野，隨即第二波、第三波箭矢如雨點般呼嘯而來，密集得讓人透不過氣，長箭嗤嗤落下，扎透了盾牌，射穿了卡爾魯克人的臉龐和胸膛，他們仿佛是被暴風驟雨摧殘的莊稼，一片片倒下，血光四濺，一個個在哀嚎聲中悲慘死去。

　　這一次伏擊，因為擁有上帝視角的皇甫昂沒有親往，安西軍在夜間作戰(zhàn)并沒有優(yōu)勢，所以皇甫昂親自叮囑兩位主將，盡量用遠程武器殺傷，不到?jīng)Q勝時刻不必沖上去肉搏，為了增強伏擊部隊的遠程力量，在出發(fā)前，皇甫昂還令他們帶上一千具蹶張弩，配給沒有遠程武器的西涼鐵騎。

　　蹶張弩是五石強弩，蹶字在漢語中有踩踏之意，所以蹶張弩又可稱為踏弩，使用時將弩機立于地上，用腳踩踏弩機前端的環(huán)完成上弦，最大射程達到三百六十米，兩百米內(nèi)使用破甲弩箭便可射穿現(xiàn)世流行的鏈甲，百米內(nèi)制作精良的札甲和鱗甲也是無所遁形。

　　在中亞之地最強大的三股勢力中，金帳汗國以他們海量的引弓之士席卷一切，十字軍以精銳的重裝騎兵稱雄一方，而大漢帝國就是憑借其強力的弓弩，在中亞很長時間內(nèi)威壓另外兩個老對手，千百年來，無數(shù)草原天驕和自稱主的臣仆的騎士們在大漢弩陣前被射得尸橫遍野，粉身碎骨，很長一段時間，大漢的弩陣在中亞都是惡魔的代名詞。

　　現(xiàn)在，在這片草甸區(qū)，大漢的弩機再一次發(fā)射無比銳利的箭矢，就如毒蛇的毒牙一般，在黑夜中隱秘而致命，卡爾魯克人單薄的盾牌根本無法抵擋蹶張弩射出的弩箭，被紛紛擊碎，連卡爾魯克人坐下高大健壯的戰(zhàn)馬，都被弩箭射的紛紛倒斃。

　　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防御！防御！”

　　面對如突遭狼群突襲，像羊群一般混亂的卡爾魯克輕騎兵部隊，謀剌辛都兒倒還能鎮(zhèn)靜，不停的嘶聲大喊，但可惜，謀剌辛都兒手下的卡爾魯克輕騎兵們都不是職業(yè)軍，與所有游牧民族一樣，卡爾魯克人是全民皆兵的，除了少量精銳部隊是作為貴族的私人武裝是常備軍外，其余所有的輕裝部隊，尤其是弓騎部隊，都是在出征前臨時招募的。

　　雖然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是無比野蠻兇悍，從小馳馬引弓，從兵員素質(zhì)上來說，比大多數(shù)由農(nóng)民組成的漢軍，不知高出多少倍，但由這些桀驁不馴的草原之民組成的軍隊，往往缺少作為一支強軍最必須的特質(zhì)，那就是紀律性。

　　只憑一腔血勇作戰(zhàn)但缺少紀律的軍隊，想在夜間被突然偷襲時重振旗鼓，無疑是癡人說夢，雖然主將謀剌辛都兒，聲嘶力竭的指揮呼號，但還是未能力挽狂瀾，最后只能被敗兵裹挾，向來路瘋狂逃竄，但迎接他們卻是已經(jīng)奪取他們的營寨的西涼鐵騎。

　　絕望的謀剌辛都兒沒有痛苦多久，他被段寄奴一箭射中面門，當場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