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色的恐懼（下）
祭壇周圍已經(jīng)陸續(xù)來了不少人，伍煦和郝大頭被請到不遠(yuǎn)處的瓦房里喝茶，茶碗陳香四溢，茶湯濃艷透亮，這是瞿家的極品普耳茶，與貢品相差無幾，放在京城或是其他富庶之地也只有高官巨賈能受用。
旁邊沒有伺候的人，都去了祭壇里邊，這兒清靜了許多。郝大頭抿了一口茶，覺得口齒回甘，開口說道：“小伍你看出什么來了沒？”
伍煦望著窗外，祭壇周圍忙碌的人們以及瞿老太爺老態(tài)龍鐘的背影，答道：“瞿老太爺如此著急要上祭壇招魂，應(yīng)是潛藏著什么危機(jī)，與瞿大哥他們的英魂有關(guān)?！?p> 這時旁邊有人說道：“猜得沒錯，是這么回事。”
隨后，一只手拎起了茶壺，利落地放上一只茶碗，釅茶從壺嘴倒到茶碗里，一陣茶香隨著白色蒸汽散發(fā)，一個不知何時走過來的老人家，給自己沏了茶，在伍煦他們旁邊坐下，端著茶碗飲了一口，喉嚨咕咚，閉著眼睛，一副過了癮的陶醉模樣，呻吟了一聲，說道：“好茶！好久沒有喝到這茶了。”
伍煦看去，見這老人家大熱天裹著一身雪色裘衣不覺熱，熱茶一口飲下不怕燙，蒼白發(fā)鬢上一絲汗都沒有。說著話，語氣里卻帶著神傷黯然。
這老人家望著遠(yuǎn)處的祭壇，以及祭壇上舉著一只白幡在念念叨叨著的瞿老太爺，慘笑道：“他們恐懼什么？不就是有一個狐妖被瞿家鎮(zhèn)壓了百年，憑借的是瞿家一代代的血脈之力，如今瞿家這一代中最具鎮(zhèn)妖血脈的瞿風(fēng)亡于其他妖魔之手，若有瞿風(fēng)的魂魄在，勉強(qiáng)還可以守于此處三年，待下一代瞿家的鎮(zhèn)妖血脈出世成長，便可保無虞?！?p> 伍煦和郝大頭聽得目瞪口呆。伍煦拿來茶壺，給老人家的茶碗沏滿，請教了老人家的名諱身份，那老人家只說可以稱呼他黃老，卻沒說與瞿家是何關(guān)系。
伍煦問道：“如果瞿大哥的魂魄招不回來，難道這狐妖就要出來為害人間了？”
黃老又將新倒上的普耳茶一口飲盡，說道：“出來……應(yīng)該是要出來的，危害人間就未必吧？誰說狐妖就一定危害人間？縱使是個吃人的妖魔，便是那食人血尸，十天半個月才殺一人，而那些殺人的人，一日斬首百級，坑殺萬數(shù)，更有甚者，禍害四方更是血債累累。”
這一番言語，讓伍煦和郝大頭聽完，沉默良久，各有一番體會在心頭。伍煦說道：“黃老說的在理，我記得有詩曾云：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這樣的禍害，恐怕妖魔鬼怪也望塵莫及吧?！?p> 黃老贊許地點了點頭，他瞥了伍煦一眼，微微有些詫異，但又笑了笑，微微搖搖頭，繼續(xù)喝他的茶，和伍煦他們一同，關(guān)注著祭壇那邊的情形。
祭壇四周的人一列列圍著，卻不是圍觀，伍煦看了半晌，才看出來他們的站位是有講究的，若是在空中俯瞰，應(yīng)是可見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卦象圍繞著圓形的祭壇。
瞿老太爺在祭壇中央，緩緩地轉(zhuǎn)著，邊轉(zhuǎn)邊念著什么咒語。外圍排作八卦的瞿家人跟隨著瞿老太爺，一句一句跟讀復(fù)述著瞿老太爺?shù)闹湔Z，就像是回音一般。
伍煦隱隱感到有一陣一陣的無形波動從祭壇中央向外擴(kuò)散，漾向遠(yuǎn)方。
郝大頭搖晃了一下他的大腦袋，說道：“親人的呼喚，借助了天地陰陽之氣，化成了招魂之音，倒是有些門道?！?p> 一盞茶的功夫之后，伍煦眼睛亮了起來，他說道：“回來了！”，聲音很輕，生怕驚嚇了那歸來的魂魄。他看見一個一個魂魄自遠(yuǎn)方飄了回來，聚在瞿家老太爺手中的白色招魂幡之下。
郝大頭伸著大頭打望了一下，又坐了回來，苦笑道：“尋常魂魄不顯形我還真看不到?！?p> 伍煦低頭喝了口茶，仔細(xì)留心黃老的目光。黃老此時卻沒有再看向那邊，只是端著茶碗，陶醉于那茶香之中。剛才黃老來得太突然，以伍煦和郝大頭二人的感知力，能悄無聲息靠近，直到走到身旁拿起茶壺時伍煦與郝大頭才剛剛發(fā)現(xiàn)，這就是很讓人吃驚的事。加上黃老那番關(guān)于妖與人的言論，伍煦斷定黃老并非尋常人，至少是與瞿老太爺一樣，都是通靈有術(shù)的能人異士。
茶葉換了第三次，此時，招魂幡已經(jīng)聚集了好幾個魂魄，只是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
“還差少了四個?！秉S老說道。
伍煦有些意外黃老并未掩飾他能夠看到魂魄這個事情。
魂魄回來了，伍煦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用眼用心端詳著那些招魂幡下的魂魄。真的，如黃老所言，還差四個，瞿老大瞿風(fēng)大哥的魂魄沒在其中，尚未歸來。
突然，黃老眉毛一挑，茶碗放下，緩緩說道：“有人要插手。”
此時原本已經(jīng)暗下來的天色，變白了，不是回光返照。這種白，白得陰森詭異，讓人窒息。
黃老撓了撓頭，有些糾結(jié)，最后對伍煦他們說道：“應(yīng)是瞿家的仇家來搗亂了。估計還得你們二位幫忙，尤其是需要你使一使你懷中那塊虎頭青銅鏡?！?p> 青銅鏡不大，伍煦放在懷中，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來他揣著這面銅鏡，沒想到黃老一眼就看出來了。
伍煦掏出虎頭青銅鏡，說道：“這是瞿大哥的遺贈，但如果瞿家需要，我自當(dāng)奉還?！?p> 黃老擺擺手，說道：“這青銅鏡原就不是瞿家家傳之物，估計是這瞿風(fēng)小子不知從哪里覓到的。也算不上什么要緊物件，只是此時正好用它最合適而已。此次用過，你還是好好收好，對你的毛病還是頗有裨益的。”
“我有??？”伍煦愕然。
黃老和藹地拍了拍伍煦的肩膀，一副你懂我懂的模樣，說道：“有?。‘?dāng)治！”
伍煦心中一動，說道：“黃老你能幫我治？”
黃老手在袖中，笑了笑，沒答話，站起身來，邁著外八字腿，走出了瓦房。
蒼白的天空之下，黃老站在那里，望著天，油然而生一股傲世獨(dú)立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