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無私自私
日月山的夜，常有寒月，月下楊樹無言，下有蹊，朦朧中見二人相對。一個(gè)年輕，一個(gè)年邁。年輕的是伍煦，年邁的是黃老。不遠(yuǎn)處的蔭楊客棧已經(jīng)亮起了燈，嘈雜聲傳到這里。
伍煦此刻的冷汗?jié)裢噶唆W角和衣領(lǐng)，他顫動(dòng)的眼瞼微微睜開，看見黃老因鬼氣丹蝕骨之痛而變得扭曲的臉龐卻有些一絲詭異的喜悅，似乎明白了正在發(fā)生的是什么。
“別怪我?！秉S老眼睛赤紅，嘶聲說道?！澳憧墒呛臀醿航Y(jié)義！不是有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誓嗎？現(xiàn)在借你鬼氣丹可留你義兄，不是義不容辭嗎？”
伍煦魂魄痛苦欲裂，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是不甘地看著黃老。他心中大聲吼著：“我不能死！”
黃老一咬牙猛地用力一扯，手上抓著什么。當(dāng)即，伍煦感覺自己體內(nèi)有一道從極深處傳出的聲音，像是織機(jī)上繃緊的麻線繃斷一般，神魂震蕩，身體一下子繃直隨即癱軟，失去了意識，向后倒去。牽魂線斷了？！就這樣死了？
匆匆趕出客棧的眾人望見此情此景，大驚急怒。孫常道怒發(fā)沖冠，拔劍縱身急躍，但先前在六羊嶺時(shí)他將七成真氣灌注給了伍煦，此時(shí)氣息有所不足，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師兄李道可，說一聲：“師兄！”突然縱身飛腿踢向李道可。
李道可也不驚訝，心領(lǐng)神會，頓足，立定，急吸一口氣，一跺腳，足下已陷入硬土中。雙掌帶著呼嘯風(fēng)鳴，擊向?qū)O常道突如其來的雙腳。
只見孫常道的腳踢在李道可如有千鈞的雙掌之上，屈膝借力，如乳燕投林，身影疾飛向著伍煦而去。
黃老拿到了鬼氣丹，當(dāng)鬼氣丹取出伍煦體外，能看到在他的手上旋轉(zhuǎn)燒蝕著，一縷縷白煙從中飄散，他立即將鬼氣丹猛然拍在青銅古鏡上，抬手已不見，竟是放進(jìn)了青銅古鏡之中。就在此時(shí)，孫常道的鐵劍帶著凌冽劍氣已至，眼看就要削到黃老，黃老身影一晃，已在一丈開外。黃老不愿糾纏，他只想速速離去，俯身一抖，霎時(shí)化作先前那偌大的老狐。若他以狐身遁地，怕是世間無幾人能追及。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清虛道長劍指一捏，喝一聲：“斬！”，指間射出一道真氣，初初無聲息，轉(zhuǎn)眼化作飛劍一般凌厲破空，浮光掠影，轉(zhuǎn)瞬間到了。
唰的一下，一道虛影閃動(dòng)，幾縷帶血的狐毛隨風(fēng)飛舞，地下殘留一排血跡，黃老已不知所終。
掌柜老頭最先趕到，將伍煦扶住，一摸鼻息和脈搏皆無，已是死相。他仍閱歷無數(shù)，心中一時(shí)也茫然悲愴。
莫道人呼哧呼哧著趕到，見此景，立即從伍煦懷中翻出先前他贈(zèng)予的清靜符，口中徐徐一吹，有火燃起，旋即燒化為灰，被他捏成在指尖。莫道人抬頭對其他人急道：“都別傻愣著，幫我把他的嘴撬開，拿些溫水來！”
眾人見莫道人此舉，想來是有辦法，連忙遵照莫道人使喚。紅姑速速取來溫水，但伍煦的牙關(guān)仍是緊咬，掌柜老頭枯瘦指尖運(yùn)勁如針按刺伍煦幾處穴位，將他緊咬的牙關(guān)揉動(dòng)打開，莫道人馬上將那符灰和水灌入伍煦口中。弄完，手掌一按伍煦心頭，長出了一口氣，表情稍稍放松些。隨后，讓他們將伍煦抬回客棧之中。
待將伍煦放好在榻上，眾人都以殷切的目光看著莫道人。莫道人苦笑道：“不用我說，諸位應(yīng)該也知牽魂線斷意味著什么。我方才將清靜符灰灌入，取其鎮(zhèn)定魂魄之功效，爭取時(shí)間想辦法救他的命?！?p> 曾鐵沙聲說道：“牽魂線斷，尋常魂魄離體，會被黃泉之力席卷至冥界，人便死透了。”
掌柜老頭一旁凄涼說道：“然而被妖魔鬼怪所害者，或執(zhí)念怨念深者，為死地所縛，成了地縛靈，黃泉卷不去，地府差役、使者便會前來收押?！?p> “所以黃泉必不能卷走小師弟的魂魄，馬上就會有地府差人前來收押小師弟之魂？”李道可問道。
“若伍煦只是尋常人，我們向地府說個(gè)情，如伍煦原本命數(shù)未了，倒也有可能有救?！闭乒窭项^說道。
“然而，小伍此時(shí)的魂魄卻不是尋?；昶?，而是……”清虛道長接著說。
“為今之計(jì)，我們守住客棧，不讓地府鬼差靠近并看出伍煦的鬼魔之魄。同時(shí)想法子將伍煦的牽魂線續(xù)上?！闭乒窭项^說道。
“……你們?nèi)裟苁刈∫粋€(gè)時(shí)辰，或許我能將牽魂線續(xù)上?！蹦廊怂妓髁艘幌?，說道。
清虛道長與玄岳山兩位弟子聞之大喜。然而蔭楊客棧諸人和莫道人卻面色沉重。
“地府鬼差索人魂魄，阻之，便是與地府為敵。雖可以將低階地府差役阻上一阻，但是如果是牛頭、馬面、黑無常、白無常這四尊使前來，恐怕我們是抵擋不了的?！痹F說道。
紅姑斬釘截鐵地說道：“但是我們一定會去做，不是嗎？”
掌柜老頭眼皮子抬起，眼角閃過一絲光芒，說道：“沒錯(cuò)，我們一定會去做的?！?p> 孫常道焦急地望向清虛道長，穩(wěn)重的大師兄李道可也不禁捏緊了手中拂塵。清虛道長看了看伍煦，說道：“道可，請出'希夷道劍'！”
孫常道和李道可大喜，齊聲答應(yīng)，他們倆小心翼翼地將一個(gè)隨身攜帶的包袱打開，里面是一具狹長劍匣，打開之時(shí)，清虛道長起身凈手方才去拿，因?yàn)槔锩娣胖氖切赖雷谧鎺熛Ｒ牡廊怂鶄鞯南Ｒ牡绖ΑＤ廊瞬唤屑?xì)觀看，情不自禁地變得恭敬。
掌柜老頭看著莫道人說道：“與地府?dāng)硨?，是何等大罪，我等都有必為之義，但莫道人你不必隨我等闖大禍?！?p> 莫道人搖搖頭，嘆了口氣說道：“貧道是茂山殘留的孤魂野鬼罷了，早該隨那些同門去了。喪家犬東躲西藏那么多年，得知我茂山還有洪梅他們幾子幸存，也可拾起我茂山桃木劍了。”
掌柜老頭起身，深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