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晚上無疑是神秘而迷人的,特別是在上元節(jié)剛過,每個草原部落里仍就彌漫著節(jié)日的氣息,圍著烤羊忙碌的樸實女人和仆婦手腳利落地烹制分發(fā)香氣逼人的牛羊肉,坐在厚厚毛氈上喝酒的草原漢子端著酒杯瞇著眼睛面色潮紅,還有帳外高高懸掛的紅燈,在暗夜中的草原上散著溫馨的光……邵雁辰席地坐在羊毛氈上,一手支在曲著的腿上,把玩著手中的流蘇,看著正圍在一群仆婦之間學(xué)著挑羊肉的朵瓊,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好啦,阿泰你最愛的羊排肉來了,吶,我都給你剃好了?!倍洵偼兄汇y盤的肉朝邵雁辰走來。朵瓊是胡力老爹的幺女,而這片草原是胡力老爹的附屬草原,也是呼和卓草原的一部分,統(tǒng)領(lǐng)這里的是伊稚王庭,后分八部,由八部首領(lǐng)和王庭同治草原事務(wù),胡力老爹為其一。而邵雁辰自有記憶起就用扎瀾太這個名字生活在呼和卓草原。
邵雁辰起身接過,摸摸朵瓊的頭,夾起一塊羊肉嘗了嘗,對滿懷期待看著自己的朵瓊寵溺地笑。一位侍女端著洗好的果子從帳口走來,剛要夾起第二塊羊肉的邵雁辰臉色一僵,雖然立即恢復(fù)常態(tài),卻依舊被敏銳的朵瓊發(fā)覺,趁著朵瓊噓寒問暖之際,邵雁辰抬頭看著剛才的侍女,眼神冰冷。
侍女的身上帶了一只荷包,荷包是中原女子常用之物,在草原上并不多見。但是雖不多見,也還是有的,不過,這個侍女身上的荷包上繡的卻是一只鴻鵠破云而出的圖案,而這個圖案,是負(fù)責(zé)與自己聯(lián)系的情報組織云鵠的標(biāo)志……
等侍女放下果盤轉(zhuǎn)身告退,卻發(fā)覺背后好似有人窺探,草原上的女兒向來大膽,不免以為是情郎在看,待羞澀地轉(zhuǎn)過頭,環(huán)視大帳,卻沒看見一名看著她的男子,不免有些失望,緩緩跟著一同前來的侍女黯然的退了出去。
等出了大帳,一同出來的侍女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荷包,“答失蠻姐姐,這東西可真漂亮!”
答失蠻笑了笑,“嗯,很漂亮,是那位夫人身邊的依蘭姐姐給我的,說是能求緣呢?!毕氲絼偛?,答失蠻又笑了笑。另一個女孩卻在答失蠻說出“那位夫人”時就收了笑,神色淡然地看著她。
帳內(nèi),邵雁辰的臉色早已恢復(fù)如常,笑著安撫好朵瓊便朝坐在上首位置的胡力老爹告罪要提前離開,胡力掀起眼皮覷了他一眼,沖他擺擺手,邵雁辰立即躬身施了一禮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等等,阿泰,你才剛吃…..”朵瓊作勢要追,剛站起來就被快步走到跟前的勃箤野一把拉過,“我的好妹子,你可要清楚,扎瀾太那小子不喜歡你這樣一直纏著他的英格瑪(草原女孩)”拍了拍朵瓊的肩,又走開了。朵瓊輕掩著嘴,歪著腦袋看著邵雁辰消失的方向。
胡力放下肉,渾濁的眼睛看向邵雁辰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邵雁辰回帳后,立即吹滅所有蠟燭,輕扣桌三下,聽見帳外傳來兩聲夜箭鳴,又輕咳一聲才對著帳頂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才剛過十日”
“小主人,昨日收到…..赤絳…”一身灰衣的男人從帳頂滑下,恭敬地拜倒在邵雁辰身旁,只是聲音有些顫抖,其實也怨不得他顫抖,赤絳,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唯有赤絳,情況最危急,形勢最艱險…
邵雁辰的臉有些發(fā)白,.如此時機(jī),且云鵠一反常態(tài)打破原規(guī),這赤絳帶來的絕對是最可怖的消息。
“拿來….’邵雁辰也聽出自己聲音里少有的不安,凝了凝眉。
灰衣人恭敬遞上,邵雁辰盡量平靜的倒出信筒里的迷惑信,取水潤信筒解下外殼,取出赤絳拿火折子又點了蠟燭,借燭煙熏烤,終于字現(xiàn)。字不多,卻觸目驚心:王將逝,歸凰,奔喪。七個字就這樣攜風(fēng)雨欲來之勢闖入眼簾,竟讓邵雁辰一時失神。
邵雁辰緊抓著赤絳絹布,指甲深深摳入掌中,緊緊審視了面前的兩個云鵠后傳令,“你們且回去,準(zhǔn)備好…..我等明早…奉旨…奔喪?!?p> 灰衣云鵠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向邵雁辰,他們只是信使,并不知何等內(nèi)容,乍一聽不禁一怔,隨即晃神垂下頭,悶悶地回了聲“是”。
待奔出胡力的草原,兩個云鵠重重喘氣,汗?jié)竦谋臣勾藭r泛涼,不禁有些畏冷。
稍矮的云鵠斟酌著開口“領(lǐng)正,方才……”
“方才什么!”似是感覺到對方要說什么,被稱為領(lǐng)正的云鵠立即疾言厲色。
剛剛發(fā)問的云鵠又出了一次汗,心里嘀咕:可我剛才分明感覺到無邊的猜忌和殺意啊……,他再抬頭看了一眼前方朝著大烽王朝的軍營的領(lǐng)正,緊跟上去。
云鵠走后,邵雁辰在黑暗中站了許久,然后抬步去了胡力老爹的帷帳,老爹在喝茶,是艱難購取的千金中原茶,見他來了,也不過掀掀眼皮,自顧自繼續(xù)喝茶。邵雁辰跪在老爹面前,并不言語只是實實磕了十個響頭,行拜別禮。期間兩人一言不發(fā),直到最后邵雁辰將走時才開口吐出一句,“帶走流影吧……”
已轉(zhuǎn)過身的邵雁辰的后背一僵,鼻頭一酸,眼圈泛紅,喉頭也有些哽咽,他立即仰起頭悶悶地嗯了一聲,快步走開。
老爹喝完了茶,瞇著眼睛看著帳口,就這樣坐了一夜,待天將明才咕噥了一句,“臭小子…..”
還沒等胡力老爹瞇一會,一個輕快的身影帶著小尖嗓就繞開帳外守了一夜身上掛滿寒霜動作有些僵硬的侍衛(wèi)飛了進(jìn)來,“爹爹,爹爹…..”聲音帶著哭腔。
胡力老爹瞪大眼,罵道“死丫頭,沒出息!”
可等朵瓊掛著滿臉淚痕跑到老爹面前,胡力頓時沒了脾氣,兩人相顧無言,半晌朵瓊才開口,“他……走了嗎?”一字一哽咽。
胡力老爹嘆了口氣,拉過朵瓊輕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