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再一把火
當(dāng)裴寬終于如同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逛完了一樓,坐在二樓雅間休息的時候,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幸好二樓的雅間都只是正常范圍內(nèi)的雅間,沒有一樓的那些驚人之舉,雖然他覺得自己坐著的這玩意實在是太舒服了,決定一會兒一定要問問唐一笑,這椅子能不能買回去,能不能打七折。
沒過多久,小月就來給裴寬上了壺茶,端了盤點心,還遞給了裴寬一個小冊子,“客官慢坐,有需要的話就拉一拉這根繩子,小月馬上就過來為客官服務(wù)。”
這丫頭可是怪機(jī)靈的,也不知道唐一笑從哪兒找過來的,不過他一想到剛才在一樓看到的那些新奇玩意,又是搖頭苦笑,和那些東西比起來,找來個能干的小丫頭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裴寬好生舒緩了一下心情,覺得折騰了這半天,也確實有些口干了,于是自斟自飲地喝了口茶,可剛剛咽下去,就立馬覺出不對了,這可不是茶湯的味道啊!
因為裴寬一直閉著嘴沒說話,這時候便覺出滿口的醇厚清香,還有舌尖的一絲甘甜,閉著眼睛,顯然回味悠長。
唐朝人喝茶,并非像現(xiàn)代人一般喝的是茶水,而是經(jīng)過了生嚼茶葉這種粗糙的食用方法后,變成了非常講究地喝茶湯。
但是,之前已經(jīng)提到過,唐朝人的飲食習(xí)慣以蒸煮為主,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就是,溫度達(dá)不到炒菜的標(biāo)準(zhǔn)。也正因為此,唐朝的菜和茶都一直處于水環(huán)境下,無法得到長足的發(fā)展。
在茶葉的制作工序中,有一道極為重要的工序,名為殺青,而茶葉只有經(jīng)過地道完整的高溫殺青,才能使茶葉中的芳香類物質(zhì)成倍數(shù)地增加,也就是茶的香氣的來源。但是,因為唐朝缺少這樣的高溫環(huán)境,使得茶葉在水環(huán)境下最高只能達(dá)到水的沸點100℃,芳香類物質(zhì)也只能達(dá)到86種。而在唐一笑采用了高溫炒青、使茶葉脫離了水環(huán)境后,溫度急劇升高,芳香類物質(zhì)達(dá)到了500余種,是未經(jīng)過炒青的茶的近六倍,因此,裴寬才感受到了唇齒留香的回味。
當(dāng)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唐朝人的茶湯中往往加入許多在唐一笑看來極其奇怪的東西,比如羊油、牛油、辣椒、食鹽、薄荷,還有大量的各種各樣的香料,使得茶水從世界三大飲料變成了一道菜湯,如今她總算還原了茶的本來面貌,也算是變相地促進(jìn)了世界飲料行業(yè)的發(fā)展吧。
“看來眠卿丫頭背后,是有高人指點啊。”
這話,裴寬沒有說出口,不過心里確實認(rèn)定了這個想法。因為裴旻因為常年在外,并不熟悉李眠卿,但他不一樣,他可以算得上是看著李眠卿長大的,沒想到突遭大變之后,失去了半數(shù)記憶,可為人做事上,卻又和以往大不一樣。而現(xiàn)在,更是弄出了這許多的新鮮玩意,如果說性格上還能夠解釋,可這些東西總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吧?就拿那個象棋來說,那可是鉆研一輩子都未必能鉆研透的。
正當(dāng)裴寬還在猜測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小月說的“當(dāng)湖廳”的那個故事。裴寬自認(rèn),如果真的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這兩個國手大家的話,他不可能連名字都沒有聽過,隨即他又想起了小月說他們兩個人都是神仙下凡,頓時一拍大腿,這些神仙之法定然是孫師的手筆??!
越想,裴寬越覺得自己想的是對的,不光是因為那個神仙下凡的故事,更是因為只有孫師的閱歷、見識還有年齡,才能弄出這些神奇而又充滿智慧的東西,而裴二的信中也提到過李眠卿為孫師所救,那么這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一想到可能有關(guān)孫師的大計,裴寬自然不留余力地相助唐一笑,于是,在這個美麗的誤會下,摘星會館的熱度不降反升,而且竟然出現(xiàn)了持續(xù)升溫的跡象,百姓之中,已經(jīng)將摘星會館傳成了神仙之境了,可官民之間的等級差距太過懸殊,任憑他們想得再美好,也是生不出讓那些官老爺與民同樂的心思的。
而事實上,摘星會館的消費的確不是尋常人家能夠消費得起的,那些吃食糕點哪個不需要銀子?唐一笑刻意地將每一樣?xùn)|西都包裝得異常精致,而且刻意給女眷留足了一個大廳,那些蔗漿酪酥,甚至還有各色的蛋糕甜點,每一樣都美輪美奐,小巧精致,迅速俘獲了所有夫人小姐的芳心,哪怕價格不菲,可她們依舊是會館的常客。
其實洛陽的這些官員中,缺錢的恐怕也實在是有限得很,當(dāng)然不是因為他們的俸祿,事實上唐朝的官員也沒有幾個能看得上那點俸祿的,他們不缺錢,因為他們本身就和世家門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比如裴寬,他雖然是洛陽刺史,可他的俸祿足夠讓他的妻女天天泡在摘星會館嗎?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的錢從何而來呢?原因就是,裴寬是河?xùn)|裴氏的嫡系,而作為唐朝世家的七大后起之秀之一的河?xùn)|裴氏的嫡系子孫,裴寬自然是不缺銀子花的,而且銀子的來路沒有半點不干凈。
能夠稱得上世家的,自然是要有封地的,而有封地,也就意味著有著大量的錢財和在封地上的絕對權(quán)力,而有了這些,也就意味著在朝廷之中的話語權(quán),而有了話語權(quán),自然就有了無數(shù)人的孝敬和附庸,勢力和實力,自然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裴寬出身于河?xùn)|裴氏,胡不歸雖然是戰(zhàn)功赫赫,看似毫無憑借,可事實上,他的母親杜漫新是京兆杜家的女兒,而杜漫新的妹妹則是嫁給了河?xùn)|裴氏的裴榮期,也就是裴寬和裴旻的父親。還有之前那個一直想要在胡不歸面前露臉的長史崔熹,更是出身大唐第一世家博陵崔氏,而跟他一直作對的司馬王政輔,則是出身太原王氏,而王政輔的親叔叔,則是娶了杜漫新的一個遠(yuǎn)房堂妹。
八大世家之間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還有其中既得利益者對于隴西李氏皇權(quán)的維護(hù),使得皇帝無法、也不能除掉世家的存在,哪怕他們瓜分了本該屬于皇帝的“王土”,在自己的領(lǐng)地上幾乎等同于自立為王,甚至百姓交的稅都是交給了這些世家而不是大唐的國庫。
李林甫的威脅,和世家的威脅比起來,孰輕孰重?
恐怕答案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
半月之后,隨著某天夜里“轟隆”一聲巨響,摘星會館再次擴(kuò)建,直到此時,眾人方才知道,唐一笑竟然早就把周圍的兩家店買了下來,秘密地裝修,直到構(gòu)架已經(jīng)完成,這才打通了中間隔著的墻,清掃干凈后,擺放好桌椅,做好裝飾,完全不影響第二天的正常營業(yè)。
而當(dāng)?shù)诙?,客人們來到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會館里又多了三個廳,頓時讓他們又再次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詩絕廳、智慧廳和新聞廳。
進(jìn)了詩絕廳,眾人頓時眼前一亮,有人已經(jīng)脫口而出,“流觴曲水!”
“這位客官好眼力,詩絕廳便是仿制當(dāng)年蘭亭的流觴曲水所建,一眾菜肴美酒都是由流水送至客官面前,若是酒酣興濃,詩興大發(fā),也可效仿書圣眾人,留下墨寶,以待后人欣賞?!?p> 突然,有人指著墻上掛著的《蘭亭集序》,大驚失色道,“這不是神龍本!”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朝墻上看去,一看之下,又是你一眼,我一語,議論聲沖天而起。
這些士大夫一旦聚在一塊,最容易產(chǎn)生的一種情況就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說你的對,我說我的對,互相爭得面紅耳赤,卻又不大打出手,一個賽一個的臉紅脖子粗,完全不見平時的慢聲細(xì)語,謙謙君子。
“這明顯是鄭旭的手筆!我就是滎陽鄭氏的鄭,我們自家人寫的字我怎么會不認(rèn)得???你看看,這處連筆……”
“胡說!你看看第一個永字的起筆,落筆分明就不是鄭旭的落筆,我看這該是韋鈺韋師的字!”
“放屁!你不要以為你是韋師的學(xué)生就可以胡說八道,韋師寫的‘癸’字大家都見過,全然不似這般下扁,尤其下面的‘八字’底,彎折倒提哪個像是韋師的習(xí)慣?!”
事實上,這篇掛在墻上的《蘭亭集序》并非是模仿得很像,相反,是幾乎沒有過多的模仿痕跡,自成一體,卻足顯大家風(fēng)范,可以說書法價值不次于公認(rèn)的臨摹最好的《神龍本》,也正是因為如此,眾人才爭論不休,倒并不是因為他們真的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熱愛爭吵,也熱愛在爭吵中凸顯自己的價值和與眾不同罷了。
畢竟自古以來,文人相輕,他們都是文人出身,自然也喜歡那種“我的文學(xué)水平高你一等”、“我認(rèn)識的大家名家比你多”的優(yōu)越感,更有一種“遇見這種事不吵就沒有水平”的文人病態(tài),事實上致力于此類的爭辯幾乎可以說是文人的通病。
最后,當(dāng)他們終于覺得自己已經(jīng)吵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便紛紛看向了小月。
“小月,你說吧,這到底是誰的字?”
“對,我就不信這不是韋師的字!”
還不等小月說話,眾人便聽見從身后傳來的一句,“怎么樣,我老賀的字可還入得眼否?”
眾人回頭一看,卻先是問到了一股撲鼻的酒氣,和此間的清雅格格不入,再看這人,最先入眼的便是他因酒醉而通紅的臉,還有那一抹長髯,而再一細(xì)看,眾人頓時又是一驚。
“白鵝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