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感謝
透過面前那張相熟的臉，他似乎看見一張張走馬燈般的幻景……
師父牽著小男孩的手走進來，告訴夏博：“這是你的師弟。”
然后他朦朦朧朧地誕生了——承載著夏博對于師父的怨懟，對于蘇墨的嫉妒，對于自身的痛恨。
站在第三視角之下，他冷眼旁觀著夏博心底不斷涌出的嫉妒和自卑，再將這些統(tǒng)統(tǒng)丟給自己。
隨之以不會引師父討厭的姿態(tài)，溫和地面對著小男孩：“你好，我叫夏博，小師弟你叫什么名字？”
當夏博彎下了腰，凝視向小男孩時，他也憑借著這樣的視線，看清了男孩的模樣。
瓷白的臉上沒有半分孩子應(yīng)有的天真，零碎黑發(fā)下的瞳孔是黑洞洞的空無，像是單純地?zé)o視了夏博先前的話般，他一言不發(fā)。
就是這樣的無視，滿不在乎，成為蘇墨留給夏博以及白鱗的第一印象。
之后夏博盡可能地嘗試著與師弟好好共處，但都被蘇墨近乎冰冷的態(tài)度所拒。
有時，愈是將自己貶為卑微，愈是引人輕視。
隨著時間的推移，師父將更多的目光停留在蘇墨的身上，甚至教導(dǎo)起他得意的刀術(shù)……而原先夏博受到的注視被漸漸的剝離。
夏博恨師父，恨蘇墨，更恨自己。
但那又怎么樣呢？
夏博這個沒用的膽小鬼受到這樣的刺激到最后也不過是自怨自艾而已，更具嘲諷意味的是夏博受到的刺激越大，他作為第二人格的基點越是牢不可破。
也是……既然夏博想要拋掉深藏他性格中的自卑和懦弱，又不敢面對現(xiàn)實，那么他就自然而然有了存在下去的意義。
回顧著這些種種，望著面前的蘇墨一如以前的模樣，白鱗反倒平靜下來了，露出一絲讓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的話，現(xiàn)在我也不能……”
他的話語忽然頓住了，連著握著刀柄想要刺向蘇墨心臟的手一起停滯起來。
不……與其說是停滯，不如說是被斬殺了。
金發(fā)青年的手腕處出現(xiàn)了一道縫隙，這道縫隙忽然濺出一道血柱，而他的整只右手都掉了下來。
小刀落地發(fā)出的金屬交擊聲忽然充斥進寂靜無聲的結(jié)界內(nèi)，讓滿是吃驚之色的白鱗回過神來。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先前醞釀了那么久的招數(shù)就這么被破解了，他卻沒有露出恐懼之色，反而發(fā)出了嘖嘖稱奇的感慨：
“刀竟然能砍斷我的鎖……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該說是老頭私藏的刀術(shù)果然厲害嗎……”
蘇墨輕輕地搖頭。
先前他的動作太快，鎖幾乎和他的手一起被斬碎，所以白鱗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
“原來如此……小雅就是這么死的吧?！卑作[似有所悟地道。
蘇墨沒有詢問小雅是誰，就像是對面的人沒有詢問他是怎么做到脫離控制一樣。
他們彼此生活了兩年，暗斗了四年，不長的時間，早已讓兩人熟知對方的一切……
性格也好，能力也好，弱點也好。
然而正是這樣，兩人都無一例外地想要殺死對方。
挑動著的不是仇恨，而是比之更為難解的熟稔。
不管是白鱗還是蘇墨，都不是能夠忍受世上有個了解自己一切的人存在。
白鱗是出于自身的偏執(zhí)，而蘇墨則源于本性如此。
但不管怎么說，此刻兩人的關(guān)系顯然是不死不休。
“先前你說的感謝……就用你的命來報答吧?！?p> 突兀地，蘇墨開口了。
裹挾著一股灼人的熱浪，他將刀對準了白鱗的咽喉。
沒用……沒用……
相同的情景，相同的刀鋒，絲毫沒有讓白鱗失措。
他揮動完好無缺的右手，由此吟唱：
“Separata a tenebris ad lucem et mortem， seruitutem placet in conspectu Domini et vivet?！?p> 白鱗的人就和他念動咒語的模樣一樣裝腔作勢。
這樣冗長的話又怎么可能快過刀？
然而當熟悉的觸感反饋回蘇墨的手中時，頭顱沒有滾落，話語也沒有停止。
但他面色不變，手肘以很強地力道將金發(fā)青年按倒在地上，隨后開始用刀剖開人偶的軀體。
展開在眼前的是一幅與人類相去甚遠的微觀畫面。
刮開先前蘇墨猜測出的蠕動肉體外，構(gòu)成整個人偶行動秘密的另有玄機——各種閃耀著光輝的啞黑結(jié)晶。
這些結(jié)晶串聯(lián)住了人偶的主要關(guān)節(jié)，在人偶師的手中，成為了可以進行下達指令的組成部分。
只是讓他尤為意外的是，人偶皮肉之下的那些骨節(jié)和基本的器官竟然仍然保留著。
……這和四年前他所見的景象有所出入。
人偶是什么？不過是外表像是人的人工產(chǎn)物而已。
然而眼下的人偶卻是又不同于原本的人偶了。
就在蘇墨發(fā)愣的一霎，那些咒語卻是轉(zhuǎn)眼進入了尾聲。
靈敏感知讓他的頭皮發(fā)麻，提醒著他必須要阻止最后的音節(jié)。
面前人偶皮膚表層的肉芽在快速黏合著，相信很快就會變成一開始的樣子。
……不是眼前人偶所發(fā)出的。
不用抬頭蘇墨就能知道白鱗勾起了勝券在握的嘴角。
還有時間。
蟄伏觀察著的蘇墨動了，卻不是對著人偶，而是對著他面前的空氣。
——咔嚓
隨著這聲干凈利落的輕響，咒語剛形成的異象消失了，人偶也頹然地失去了支撐，四肢軀體都像是溶化似得發(fā)出‘滋滋’的細響，像是先前還‘嘖嘖’著的白鱗。
先前半跪著方便行動的蘇墨站了起來，他搖晃了下身子，細密的小紅點這時從脖頸浮現(xiàn)，而后消失。
差一點……
這次隔空的交手，讓蘇墨知道白鱗又進步了很多。
縱然知道白鱗的實力很大部分都依托著人偶展現(xiàn)了出來，但他還是有些屈辱。
「這樣強烈的情緒還真是久違了……」
將傘重新握入手中，蘇墨正打算離開，便發(fā)現(xiàn)了面前結(jié)界意料之中的破開了個大口子——先前幾次三番的出刀，他早就無法控制力道了。
結(jié)界并非是依靠人維持的，所以現(xiàn)在縱使搖搖欲墜還能勉強遮掩住大部分人的視覺。
沒錯……是大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