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回舊地遇故人
唐曉推著行李走出機場,一張張期望親朋好友歸來的接機人群里毫不意外地沒有來接她的人,習慣了,她對于唐家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她在期待什么。
伸手招來一輛的士,上了車。
“小姑娘,第一次來N市?!彼緳C大哥見她一直望著外面,問道。
凝望著車窗外,唐曉回,“不是,只是很久沒回來了?!?p> 司機大哥感嘆.“這幾年N市變化可大了,好多地方重建,完全大變樣啊?!?p> “嗯。原來好像這條街我記得很破爛的,差點認不出了?!?p> “前兩年剛改的,你有多久沒回來了?”
“八年?!?p> “那么久了,難怪不知道.”
唐曉把視線轉(zhuǎn)回車內(nèi),淡淡道.“久嗎?”
“當然,我們抗戰(zhàn)抗了八年呢!”
但這八年我卻一點都不覺得久,反而要比我在這里的十幾年都要快,唐曉心中回道.
唐曉站在唐家大宅前停駐,并不急著按門鈴。
一如既往地高墻圍繞,卻不如以往那般輝煌,脫漆的大門充分證明這點,唐家果然落魄了。假如不是如此,他們也不會急著把她叫回來.
“少小姐,真的是你,少小姐,好久不見了。”身后傳來文嫂的聲音,唐曉轉(zhuǎn)身,“文嫂。”
“快進去啊,怎么不叫他們開門呢?!蔽纳┙o唐曉開門,接過她的行李。
“我也沒站多久.”唐曉笑笑,隨著文嫂進入唐家。
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桌臺上透明花瓶里插著的幾株茉莉,用水養(yǎng)著,花朵含苞欲放,房間里四溢著淡淡的花香,一定是知道她要回來,文嫂準備的。
文嫂在唐家做了幾十年,全心全意照顧唐家老少,里里外外全是她在打理,唐家可以沒有唐曉卻不能沒有文嫂。
“少小姐,老爺他們在客廳等你,讓您趕快下去?!碧茣詻]來得及將行李整理,新來的傭人就來敲門。
“知道了?!?p> 心里即使百般不情愿,唐曉還是走下樓,面對她的親人們。
對著坐著的人,逐一叫人,“外公,媽,二姨,小姨。”
“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賴在外國不肯回來呢。”她歸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唐忠平的暗諷,沒有歡迎沒有思念沒有溫度的冷哼。
唐曉站著,沉默,她能說什么呢,說了不過是在他們眼里的狡辯,二十幾年來,她知道沉默才是最明智地,她從來就不曾有過什么辯駁的權(quán)力,聽著就好。
“國外當然好了,是我我也賴著不回來?!?p> “就是,沒聽說,國外的月亮都比咱們的圓,”她的兩個阿姨一人一句,加油添醋煽風點火,她們從小便不喜歡她,很奇怪地,每次她被外公訓斥,她們都幸災樂禍地觀賞,仿佛這是她們生活里的樂趣。
“這次回來就在家待著吧,把心收收,你看看你的頭發(fā)像什么樣子!”外公指著她的頭發(fā),染發(fā)好似什么重罪一樣?!澳闱魄?,白白、清清她們誰染發(fā)了,我就知道你出去會變壞,好的不學盡學壞的。明天就把顏色給我染回來,聽見沒有!”
唐忠平邊說邊用拐杖敲著地板,一下比一下重,一聲比一聲響。
唐曉低著頭,背在身后的手扣得緊緊地,“是?!?p> “明天帶她去買件像樣的衣服,要不然怎么見人?!碧浦移綄μ朴穹曳愿?p> “知道了。”
“回房去,看著你那頭發(fā)我就煩?!碧浦移綋]手讓她趕快消失在他眼前,唐曉默默地向樓上走。
訓斥比意料中結(jié)束得要早,她以為外公會訓個半小時的,看來他真的老了,連數(shù)落她的精力都沒有了。
“大姐,明天可要挑件好看點的,好歹算是我們唐家的人?!?p> “是啊,人不漂亮要靠衣裝。說到漂亮,還是我們清清長得好,穿什么都好看?!?p> 唐玉華和唐玉英的話從身后傳進唐曉耳里,唐曉頓了頓,又繼續(xù)往上面走.
清清,又是清清,她們總是拿來比較,這點和八年前一樣,沒有變.在她們眼里清清就是百合花的仙女,自己就是狗尾巴似的雜草,清清千好萬好,她就萬般不是.別人從來都是妹妹活在姐姐的陰影里,到她這卻恰恰相反,她這個姐姐反倒從來都活在妹妹的光環(huán)下。
唐家任何好的資源從來都是清清優(yōu)先,她只能撿剩的,或者,干脆沒有。
不公的待遇她一直隱忍,可卻忍受不了莫清的強取豪奪.
“你在我房里干嘛?你還翻我的東西!”唐曉洗完澡發(fā)現(xiàn)莫清她的好妹妹居然在她房里,把她的行李弄得亂七八糟,被冒犯的火氣上來,大聲問。
“沒什么?!蹦逋耆辉诤醣话l(fā)現(xiàn),有恃無恐大搖大擺地要走出去。
“你給我說清楚!”唐曉把她堵住,幾年不見,亂翻亂拿她東西的習慣似乎變本加厲起來,以前是趁她去學校才敢行動,如今她在家也有恃無恐地進房間亂翻,她不由感嘆,她的妹妹可真是好?。?p> “怎么了?”唐玉芬出現(xiàn)在門外,唐曉的聲音把她引來。
“媽,”莫清如見救星般撥開唐曉,跑到唐玉芬后面,撒嬌道,“我不過是來看看姐姐從國外有沒有帶禮物給我,她沒有就算了,還大聲兇我?!?p> 一臉純良,倒像她才是受害者。
“看?看會亂翻別人的東西,你什么時候這么厚臉皮了?!?p> “什么厚臉皮?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這么說她,在國外幾年你就學得說話如此刻薄了?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去,不就是翻了翻你的東西嗎,至于大呼小叫的,你是姐姐就不能讓著妹妹嗎?我們走,別理她?!碧朴穹易o著莫清拉著她走,莫清背著唐玉芬得意地對唐曉做鬼臉,她又一次爭寵成功,其實她什么時候失敗過呢。
從小到大,每次她們姐妹有爭執(zhí),唐玉芬都是站在莫清那邊,不問緣由,每次都說這句,你是姐姐就不能讓著妹妹嗎?
相對于失去的東西,更令她心寒的是唐玉芬的態(tài)度,唐曉無力地把套在頭上的毛巾取下,泄氣地扔在地上,抑制著心里的郁結(jié),有多少次,在唐玉芬說那句話的時候,她都想問,為什么你總是偏袒她,她是我妹妹,難道我就不是你女兒了嗎?
由小到大,她很聽話,不吵不鬧,媽媽說的話不管是什么她都順從,可是為什么還是不喜歡她,不僅她媽媽不喜歡她,連外公,阿姨都不喜歡她。
反觀莫清,打小任性蠻橫,按照自己的喜好意愿過,他們卻喜愛得不得了,同樣是她媽媽的女兒,外公的外孫女,待遇卻截然不同,天差地別.
好的事永遠輪不到她,壞的事第一個想到的絕對是她,這次把她叫回來,也不過是要榨取她最后的價值而已.
唐忠平七十大壽宴會,唐曉穿上唐玉芬?guī)ベI的白色蕾絲連衣裙扮淑女乖巧地跟著唐玉芬,把她介紹給她未來的婆婆。
是的,他們把她召回來的唯一目的就是聯(lián)姻,唐家已經(jīng)岌岌可危,不得不通過聯(lián)姻來挽救,他們眼里這是她全身上下僅有的一點價值。
在唐家她從來只有服從的份,留學已經(jīng)是她爭取到最大的東西,現(xiàn)在他們讓她嫁,她便要嫁,哪有得她愿不愿意。
“她就是唐曉?”她未來的婆婆用鼻孔對她,眼珠上下掃了掃她,
唐玉芬賠笑,“嗯,剛從國外回來,以后就拜托你了?!?p> 羅老太扁嘴,勉為其難說,“留過學,勉強能配得上我們志恒?!?p> 唐玉芬略略松了口氣,盡管很輕,站在她旁邊的唐曉卻感受到了。
心略微抽痛,臉努力維持微笑,勉強壓下內(nèi)心的酸楚。
“我原來以為是莫清呢?!?p> “莫清年紀還小,談婚論嫁早了些,我爸爸年紀大了也希望多留她兩年?!?p> 她們又拿來比較,唐曉實在有些難以忍受,讓未來婆婆看看她長什么樣是她出現(xiàn)的唯一理由,既然見過,她留在這也沒意義了。
“媽,我去趟洗手間?!彼覀€借口溜走。她們在聊著莫清,形容莫清有多好的話,她真沒耐性聽。
唐曉走出大宅一個人在花園外透氣,坐在從前最喜歡的葡萄架下,每當她受到外公他們的說教,她就喜歡躲在這里,這算得上她的療傷基地,即隱蔽又清靜。
“唉,老爺他們怎么這么不喜歡唐曉小姐???”
聽見有人在說自己,唐曉自然洗耳恭聽。
她的不受寵真是顯而易見啊,連后來的傭人都知道。
“誰知道??!每次聽老爺他們提起語氣都不好。”
“唐曉小姐真命苦,不受老爺他們喜歡就算了,現(xiàn)在還要被當成物品嫁出去?!?p> “唉,是啊,想想我都想哭,嫁給一個腿有疾的,再有錢又如何,能幸福嗎?”
“嗯,聽說對方都差不多四十歲了,整整比少小姐大一輪呢?!?p> “好可憐啊,千金小姐也不好當啊?!?p> “嗯嗯。”
她居然落魄到連她們都可憐她的地步。原來對方年紀大還腿瘸,難怪他們對那人年齡外貌只字不提。
即便這樣,她媽媽還深怕對方不滿意她而拒絕這門婚事,方才唐玉芬輕輕松的那一口氣,此時重重擊在她心上,這種痛任何言語都形容不出.
“莫清小姐命就好多了,那天我偷聽到老爺他們準備把她介紹給杜家。”
“杜家,那上次我們見到的帥哥是不是就是杜家的?”
“是啊,他不僅是英俊而且年輕,今年不到三十呢,哦,還聽說他已經(jīng)是杜家實際掌權(quán)的了。”
“哇,好厲害??!”
“唉,回魂了,別犯花癡了,再怎么樣他都不會看上我們的,沒瞧見他最近經(jīng)常送莫清小姐回來嗎,像他那種優(yōu)秀的人也就莫清小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p> “我知道,男人都是看外貌,老實說莫清小姐也就長得漂亮點,脾氣什么的差得很。”
“哼,杜家要的就是莫清小姐的臉,多拿得出手啊,她在N市可是排前三名的名媛呢?!?p> “你們還在這閑聊,還不趕快把剝好的水果拿進去?!蔽纳┑某霈F(xiàn),中止了她們的八卦,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竟是這樣,不是莫清年紀小,是要把她許配給更好的。她們口中的杜家,不問也知道,一定是比羅家好.
那么,她算什么,襯托莫清的笑話么?
如果是,那這個笑話就太好笑了,笑得她幾乎要流淚.
“這是我媽在世時種的葡萄,每年夏天都有葡萄吃呢.”唐玉芬的聲音由遠及近,唐曉此時正坐在草地上,聽見她的聲音就站了起來.
唐玉芬、唐玉華和一對夫婦走來,看樣子是帶客人參觀院子。她看到唐曉便向其招手說,“來,過來,給兩位長輩問好?!?p> 唐曉聽話地走向他們,看到杜士亨霎時木然,他怎么在這?
心間隱約有不詳?shù)念A感。
“這是我的大女兒,唐曉。唐曉,這是杜伯伯杜伯母?!碧朴穹蚁蛱茣越榻B杜士亨和高鳳瑤。
杜伯父?就是那個杜家,那么,也就是說,,唐曉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
“爸,媽?!笔煜さ穆曇魮P起,唐曉愕然,扭頭與之四目相對,僅存的一絲幻想破滅。
怎么會是他,為什么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