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神經(jīng)緊繃得能聽見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微暗的藍色火焰在他臉上閃爍過一道道亮色，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膚顯出慘白的樣子。
江望一直把蘇生抱在自己的懷里，這一刻的他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他什么忙也幫不上。他知道張凈重和眉南梓都很焦慮，心中似有一把火越燒越旺彌漫了天。
“快一點做出選擇吧，否則你就永遠都會看不到她了?！逼萑久难廴缃z，帶著陰冷的笑意催促著張凈重道。
只見張凈重嘴唇一抿，兩手握成了拳頭。他面無表情地緩緩向路之苑走去，他的步伐沉重如灌滿了鐵鉛。
而她，并沒有泄露過多的情緒，可是心仍舊在滴血。這一瞬間，失望鋪天蓋地地席卷上她的心房，終于不留一點光亮。
“對不起，之苑?！睆垉糁刈叩脚纳磉叄麆幼鳂O其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秀發(fā)，眼底深如容納了浩瀚無垠的宇宙，“我不可以讓蘇生因為我留下丑陋的傷疤，人生都還很長，這會造成無法抹去的陰影……你，忍一忍……”
路之苑抬眼對上他的眼睛，雙眸泛濫晶瑩。
張凈重停頓了原先的動作，轉而把一只手掌極快相對在離她胸膛一分米長的距離前，碧色光芒微弱地開始閃耀，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染上了鮮紅。
血液被張凈重凝結于掌心之中，鮮紅與碧色融為一體，在這只有暗色的弒殿之內(nèi)顯得格格不入。路之苑的表情愈發(fā)痛苦，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像忍以往多次心傷那樣克制住自己，可沒想到，淚水就那樣毫無阻力地從眼眶流淌下來。
她的心，被無數(shù)銀針扎著一般，好痛……
取心頭血雖然不會要了自己的命，可是她的心痛有誰能明白呢？被自己最愛的人取心頭血給另一個他心上的人，是不是很可笑呢？
張凈重，你讓我還有什么力氣來愛你？
太痛苦了。
張凈重看著她的淚水，心中的痛同樣無處藏身。這是什么樣的感覺？是不是專屬為她一人傷心的痛？
含量一足，張凈重便立即飛往蘇生身旁將心頭血打入蘇生的胸膛。很快便見女生眉間舒展，緊閉的眼睛輕微顫抖了幾許。
張凈重并顧不上欣喜，忽地轉過身去，使用影移之術給秦冰霖來了個重重一擊。但對方身手不凡，警覺性自然也不在他之下，輕而易舉地抵了他這憤怒的一擊。
“張凈重，你別不識好歹?！鼻乇仉p眼寒光閃過，語氣冰冷道。
男生心有不甘，大增靈力，冷冽的清漣在腳下瞬間綻放，舉起攏聚著碧色的光芒的雙手繼續(xù)攻擊道：“如果不是你，路之苑怎么會落得如此下場！”
秦冰霖寒冰箭雨回擊射出，低聲一怒：“這是你的選擇！”
兩人進行了幾番激烈打斗，可論實力張凈重怎能比的過秦冰霖？
路之苑一直擔憂地看著打斗情況，只要他一有危險，她便可以……
“之苑！??！”
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響徹弒殿，張凈重一雙桃眼震驚萬分地瞪著路之苑，她為他擋下致命一擊！他的耳朵剎那間哄了一聲，像被針尖刺了一下，全身麻木。
她便可以用這具痛苦的身體為他在關鍵時刻抵擋住一切……
她一口噴出了鮮血，張凈重趕緊抱住痛苦得閉上雙眼的路之苑，待到女生好不容易地度過了那一陣極度的痛苦睜開眼睛，重新看向他時，臉上露出了不合時宜的微笑。
“我……死在你懷中，知足了……”
“不……”張凈重像是聽到天大的玩笑一樣猛地搖頭，“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
女生面色蒼白的費力一笑，顫抖地抬起一只纖纖如玉的手觸摸近在咫尺之人的臉龐，眼底盡是留戀：“沒用了，他這絕命一擊，讓我明顯……地感受到自己的五臟六腑被力量打裂……看來，我這輩子都無法得到你的垂青了……”
路之苑最后一刻的笑容透露盡了失望，玉手無力一落，笑容也全部消失殆盡。
她的夢與心靈，夢像心一般碎了，碎得透明，碎得徹底，碎得沒有什么可以挽回。心痛的感覺可以訴說嗎？不可以。那夢呢？亦或者也一樣？她的心真的好疲倦了，要睡了，夢疲倦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蘇生江望眉南梓三人抬著已經(jīng)麻木的身體猛然沖上前去，他們?nèi)紘@在路之苑和張凈重的身邊，悲痛和震驚的表情如同世界崩塌。
“不?。?！”
張凈重嘴唇顫抖著雙眼通紅，斯里竭底地爆破般嘶吼。那一瞬間，情花開遍于張凈重路之苑他們的周身，無數(shù)紅色流光閃爍其間，像折射出這世間所有的黑暗要將兩人隔絕于另一個天堂之中。
“這是……”蘇生等人驚異地張大了嘴巴，顫抖著說不下去。
君念忍住心中痛苦，更是面露錯愕：“難道他是愛路之苑的?。俊?p> 秦冰霖撇了眼男生，淡漠道：“情花能夠陡然開遍他們周圍，這已經(jīng)證實了一切。”
張凈重驟然閉上眼睛，覺得一股熱浪沖上眼眶，心中掠過一陣痙攣，抽出渾身痛楚，他那桃眼里就骨碌碌滾出一串亮晶晶的淚珠打落在了已逝去女生的精致面容上。
“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為什么我到現(xiàn)在才明白我的心意！”張凈重低著頭痛苦無比地自怨，太晚了！
“之苑……”蘇生看著他們倆這副模樣早已滿臉淚水，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充滿了痛苦與哀傷，她想伸手去撫摸女生的面頰，卻始終不敢打擾到張凈重。
心中糾痛萬分之時，蘇生忽然又感受到那猛烈的沖擊之感，兩眼一滯，雙瞳便開始閃爍起紫色的光芒。
伴隨女生一聲震耳欲聾的驚吼，弒殿內(nèi)的玻璃窗一時間四分五裂，人心顫抖。
【二】
“小生你怎么了！”
“生生，你清醒一點！”
蘇生如同失去了心智般在弒殿大開殺戒，她使出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強大，甚至堪比秦冰霖。蘇生發(fā)了瘋一般不停地轟擊所有的弒者，秦冰霖故忱等人紛紛躲閃和抵御，卻幾乎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內(nèi)傷。
她這一刻如同殺人如麻的魔鬼瘋狂對弒殿進行摧毀。突然間，那樣毫無征兆地，一張絕美的人影幻化在了蘇生的臉上。
“那是……”故忱顫抖地瞪大了眼睛。
除了秦冰霖和江望，所有人震驚地看著這驚人的一幕，嘴巴張了張，震撼的視覺沖擊感讓他們遲遲說不出下文。
那是一張傾城絕色的容貌，與蘇生原來相差不大，五官卻明顯更為精致成熟，嫣然一個一笑傾百態(tài)的成熟女人。
秦冰霖看著她癡戀地笑了起來，眼中的冰冷全部化為烏有：“閔希，你回來了？……”
但那張帶著微光的臉只有片刻的閃現(xiàn)便消失不見，隨即五元羽靈石浮空大殿，五色流光溢彩，耀眼無比地化作五道光束沖向了御者五人。
他們的身體如同升華一般感受到了無上的力量，伴隨著溫暖舒適的感覺涌遍全身，再睜開眼睛看世界時，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斗轉星移。
四人已與靈石的力量融為一體，他們被帶回到了人界的空曠草地上，這時的蘇生已經(jīng)清醒。
“我的陌云蕭！”
忽地聽見眉南梓一聲驚呼，三人看去，見他一臉驚喜地拿出了自己的蕭看著。那陌云蕭被漂亮的赤火環(huán)繞，靈光滿溢，猶如世間奇寶。
“小梓，是火靈石的力量，你的陌云蕭得到進階到最高狀態(tài)了！”
蘇生正為他感到高興，忽然感覺自己手腕有一股溫暖熨貼著皮膚，抬手一看，那云啟密送給自己的鉆石手鏈正溫和地閃爍著水仙粉色光芒。她心中似乎有所確定地用另一只手對在手鏈前將此打開。
果然不出所料！一團鑲嵌著金光的白色光芒之中呈現(xiàn)出了流光溢彩的法杖，那杖柄上精致的星星花紋相刻生輝，動人傳神。
“這是……祈星杖！金靈石的力量！”
蘇生歡喜得眼底帶滿了笑。這個女生有一雙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她興奮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仿佛那靈韻也溢了出來。
“可是，好奇怪啊，怎么會突然這樣呢……”蘇生的一顰一笑之間，高貴的神色自然流露，讓人不得不驚嘆于她清雅靈秀的光芒。
江望和張凈重也意識到了什么，便各自下意識地喚出了武器。
江望的沉靈劍散發(fā)著溫柔的水藍色流光，強烈的劍鳴讓他知道了它被喚醒的無上力量。
張凈重則是碧色微光的長弓落于手中，那手把光滑舒適，讓他手中一握，靈光更溢一層。正是木靈石之力所化，木諭弓。
四人小欣喜了會兒，便收回武器又想起了剛才發(fā)生的那些事情。
憂愁又上心頭。
如果之苑還在，她的武器又是什么呢？
“生生，你記不記得之前你為什么如若走火入魔？”眉南梓一臉緊張地盯著她道。
蘇生回憶了一遍，隨即搖了搖頭，“我只記得自己發(fā)狂了一樣身體受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控制，我無法思考，只知道想要殺掉弒域所有的人，為之苑報仇?？墒峭瑫r我的心在深深的恐懼著，我其實不想變成這樣一個嗜血成魔的人……我真的很害怕，可是一想到之苑我就難過得快要死了一樣……”
“小生別怕。”江望一把將蘇生拉入懷中緊緊抱著，他想用盡所有的力量給她盡可能多的溫暖與安全感，“一切都會過去，我們?nèi)缃癫煌酝?，要振作起來，活得更加出色，擔負起我們應負的責任！?p> “之苑她……此時應該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吧……”張凈重失落的聲音響起，只見男生出神地遙望天際，似乎想要捕捉到女生的那么一點影子。
“她到死也不知道你愛上了她……”蘇生的心頭又是難過得一陣刺痛，看著張凈重，“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護你，為你付出了一切，你終究是悔不當初。”
張凈重苦笑著搖頭：“是啊，她竟沒有給我后悔的機會?！?p> “很多事情很多人都無法重來，一開始我們就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一開始，你就錯了?！?p> 那之后，江望張凈重眉南梓三人都選擇將蘇生是閔希的消息加以隱瞞，只是告訴她體內(nèi)天生另有一股強大的邪惡力量與本身的力量相沖突，并鼓勵她要盡快將它凈化為純凈的靈力為己所用。
蘇生對此深信不疑。
張凈重此后再也不喜常笑，他成了一個看穿情世，只對蘇生江望和眉南梓三個伙伴顯露鮮少溫柔的人。他的心，從此停泊在了遠方那個叫做路之苑的女生身上。
人界歷練目的已達成，失去了一位伙伴的他們已經(jīng)無需等到大學畢業(yè)，即刻就要返回仲纖城。
在臨走之前他們四人去了很多地方，比如說黎明爾學院，一起去過的游樂場，各自的家還有拜訪鐘離夫人，登門道謝。這些地方充滿了他們五個人在一起后的回憶，有快樂卻也有心酸，曾經(jīng)淚水紛揚在自己的生命里，鮮活得如脈搏在跳動，他們輕狂年少從不缺少沖動，將人界的歷練經(jīng)歷得如此圓滿。
落日余暉，張凈重在山坡上看風景，一心哀愁再上眉頭。白衣黑發(fā)，衣和發(fā)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襯著懸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里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他那白皙如玉的皮膚讓人感到那么疏離，好像隨時都會離去。雖是單薄的身子，但卻給人一種難言的貴氣。
沉默良久，才聽他沉穩(wěn)輕柔的聲音緩緩響起：“那天地日月，恒靜無言；青山長河，世代綿延；就像在我心中，你從未離去，也從未改變?！?p> ……
【三】
迷失于絕望長河的少女，你有多久沒有睜開自己的眼睛了？你有多久沒再仔細聽聽自己內(nèi)心的心跳聲？
你曾經(jīng)被賦予的一切假象和希望都已破滅，如今該到我們身邊來了。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報復那些狠狠傷過你心的人。
你花光了所有的力氣為別人而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為了別人，為什么你要這樣活得如此狼狽？
清高、孤傲才是你的人格魅力，踐踏自己的行為真的很愚蠢。
醒來吧，到我的身邊……
“是誰，是誰在呼喚我？”女生的呼吸已重回平穩(wěn)，臉色也終于轉為紅潤。雖然眼睛未睜開，但已經(jīng)有了知覺。
君念難掩眼底的欣喜，緊緊握住了女生的手。
“神君真是神機妙算，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之中！”
秦冰霖并未露出一絲笑意，但語氣明顯輕快道：“君念，這下你可滿足了，她如今已是我們的人，今后可要好好照顧這位貴賓?！?p> 君念雙眼一凜，想起那日弒殿之戰(zhàn)就是一陣窩火：“我定不會讓她再心傷！”
“她很快就要醒了，你就守著吧?！鼻乇卣f著便離開，留給君念個人的空間。
笑意漸漸重新爬上了君念的臉龐，他不忍喃喃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你，如果是從前，你定當又嫌惡地將我推開拒于千里之外，跟我說我們不是一路人。但是現(xiàn)在，我們終于成為了伙伴。”
因為路之苑瀕死時的執(zhí)念帶著隆重的悲傷和絕望，用牽索之術救回她的魂魄后已成為墮仙，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君念微笑著用另一只手覆上女生白皙光潔的額頭，指尖輕柔無比地摩挲著那額間暗紫色的蘭花印記，光芒微泛，著實妖冶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