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仙佛了紅塵兩鬢白發(fā)淚無痕
三生石旁望斷魂四眸相對陌路人
第十五章除夕夜
我手中的春聯(lián)包裹著被推出來的人,一起壓在我身上,倒在這深夜冰冷的院落里。
陸晚秋從我的身上爬起了,她看到我手上的春聯(lián),順手撕成兩段,然后一腳落在我的小腹上,“你這賤人,還知道回來,拿著春聯(lián)干什么?難道你還想要過年不成,你還想要把一切都換成新的嗎?”
我起身,只是我的頭發(fā)卻被陸晚秋狠狠地抓在手中,“你個賤人,該死不死的,是不是巴不得把我也換了,換一個后媽是嗎?你有本事,你滾啊,你還回來干什么?你滾,給我滾,死給老子死遠點,滾。”
她拽著我的頭發(fā),一個勁兒的將我像后拽。
我回手打掉她抓住我頭發(fā)的手,“你死了,我也不會換后媽,我根本就沒有媽?!?p> 然后我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這一年,我見過這個男人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的過來,可是他每次來這里的目的都一樣,除了錢,我想不出他來這里的第二個理由。
“這里沒有錢,你知道的?!表樍隧樁员魂懲砬锍秮y的頭發(fā),“你知道的,這間破屋唯一之前的只有陸晚秋臥室的那張床了,你要連陸晚秋掙錢的工具也要搶走嗎?”我將掙字說的非常的重,我不知道我是要強調那個字還是不愿意說出那個字,總之,我說了,說的異常的明顯。
“不可能。”蘇布棋咆哮道,“沒有錢,你們是怎么生活的?沒有錢,那她睡的那些錢去哪兒了?沒錢,沒錢你還能買對聯(lián)?!?p> 然后他抓著我們兩個,將我和陸晚秋狠狠地又丟進了屋里,那斑駁的鐵門在他回手的瞬間,發(fā)出了咆哮,只是,這聲音在蘇布棋的拳腳下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抱著自己的手中的書包,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著這個男人的手,這個男人的腳,一次又一次的落在我的身上,他看到了我的眼神,可是他沒有停手,他的拳頭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我的眼神,鉆進了他的心里。
我想這道,這個男人還剩下什么,或者說對我還剩下什么,我可以反抗老師,可以反抗無聊的同學,可以反抗那些強盜,可是我無法反抗這個男人,他從來沒有給過我反抗的機會,從來都沒有。
我不記得我有多少歲月是這般的,我記憶中他的手,只有他落下的拳頭,我記憶中他的懷抱,只有他把我舉起,狠狠地丟進河里的那次,我記憶中他的臉,永遠都是這般的猙獰。
然后,他看著我,看著我不屈的眼,然后他抓住我和陸晚秋的頭發(fā),在這屋里咆哮,在這滿是垃圾碎片的房間咆哮。
“陸晚秋,錢呢?錢呢?猶總給你的錢呢?”蘇布棋在這房間咆哮,一次又一次,“那個男人那么有錢,他來睡你,定然給了你不少錢吧,拿出來,陸晚秋,給我拿出來!”
然后陸晚秋突然像是瘋了般掙扎起來,雙目嗔視,微微顫顫的指著這個男人,然后我看見了陸晚秋踉蹌的步伐,不知為何,這一刻,我心中竟然多了一分得意。
我不知道得意的是什么,是陸晚秋站立無力,還是她也被這個男人戳中了痛處,亦或者是,陸晚秋最后掙來的錢也要被這個男人搶走。
然后我看著陸晚秋指著這個男人,一步步后退,一次次重復著說著“你,你”可是卻什么多沒有說出來,最后她推開了我的房間,從我的床下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箱子,將那個箱子砸向這個男人后,緊緊的關上了門。
看著我的房間被關上,視線被這扇門阻斷,我的心突然緊縮了一下,那一刻,仿佛是有一只手緊緊的拽緊了我的心臟,我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沖進我的房間,那一刻,我想的只是沖進我的房間,可是沖進房間之后呢?該做什么或者能做什么,我卻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比我更快一步,當然,因為這個男人本來就是站著的,他只是抬腳,然后這扇阻斷我視野的門陡然打開了,這年久失修的門,看上去要比外面的鐵門好,可實際上卻遠沒有那鐵門結實,也許它早就該離開這里了。
門倒下的瞬間,我看見了陸晚秋,她就在蹲在門后,倒下的門從她頭上滑落,然后一縷鮮血從她發(fā)絲滑落,順著她的臉頰落在我臥室的地板上。
“就這些?就這些?”那個男人握著從箱子里面拿出來的錢,質問陸晚秋,“你這個賤人陪猶總睡了,怎么可能就這些,怎么可能?”
陸晚秋不語,用手捂著她頭上的傷口,然后那個男人在我的房間里面翻找,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掀倒在地,就連我房間里唯一一個算得上是家具的床也被他掀翻過來。
放在我枕頭上的收音機在他掀翻我的床的瞬間飛了出來,隨著飛出來的,還有我放在床腳的那些紙屑,那不知道是幾個月前,被我撕碎放在那里的紙張,只是,我從來都沒有勇氣再去收起來的紙張。
收音機在空中翻飛,最后落在地上,成了無數(shù)塊。
我從后面推開這個男人,在他的拳腳下?lián)炱鹉且呀浧扑榈氖找魴C,這是我平時收聽天氣的唯一工具,而現(xiàn)在,它也這般的碎了。
我沒有聽見我身后這個男人的聲音,不知道他喊得是讓我滾,還是讓我給他錢,我在一點點收集掉在地上的碎片,不管是收音機還是那紛飛的碎片。
然后他抓著我的頭發(fā),將我從地上提起來,我看著他,看著這個男人,然后我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從我的頭發(fā)上一點點挪下來,我看著他。
然后陸晚秋在身后咆哮,她喊著,“錢都給你了,你還要干嘛?”
“你不是要錢嗎?”我看著這個男人,從他的手上傳來的不是溫暖,而是嚴寒,刺骨的嚴寒,我甩開他的手,將我書包里面的紙盒拿出來,一股腦的砸在他的臉上,“你要錢,給你,你滾!”
紙盒在這房間里翻飛,無數(shù)的零錢從這盒子里飛出來,散落一地,而我將那已經零碎的收音機和我手中的碎片塞進書包,撇開眼前的這個男人,奪門而出。
我在這街上流浪,除夕夜的空氣中似乎到哪兒都彌漫著一股火藥味,煙花在我身后綻放,而我在黑夜里前行。
丟下面包屑的小姑娘永遠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不曾丟下面包屑,卻一次次來到了這個破敗的天臺,它就像是為我準備的一樣,這般的孤寂,這般的破敗,這般的無人問津。
我已經好久沒有翻過那個圍墻了,因為李云飛告訴我這里有一扇破敗的門,也許是因為我根本就再也翻不過那圍墻了。
我靠在這天臺上不高的墻壁上,在這寒風中,一點點的拼湊那破碎的收音機,隨著一點點的拼湊,我的心卻一點點的空洞了,我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不是一個收聽天氣預報的工具,我只知道,我的心一點點的下沉,快要沉入一個無法呼吸的深淵中。
我的手中拼湊著這破碎的收音機,我的心里卻拼湊著我對他的記憶,我只記得那只花露水,我只記得那手指間的創(chuàng)口貼,我只記得那滴落在我手間的紅藥水,和他那炙熱滾燙的雙手。
一點燈光在這天臺中亮起,恍惚間,我看到了那火光下俊俏的臉,恍惚中我又聽見了他的聲音,我聽見他說,“蘇薇,我找到你了?!?p> “吳君遲?!蔽亦溃蝗?,我記得,記得他在我耳旁說,蘇薇,其實你不必這樣;蘇薇,對不起;蘇薇,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我的眼眶漸漸溫熱,然后滾燙的液體從我臉頰一點點滴落。
“蘇薇,要一起放這盞燈嗎?”一只手從模糊中伸來,將我臉上這滾燙抹去,“即便我在這除夕夜在這里出現(xiàn),你也不用這般感動吧。”
火光從我眼前移開,李云飛的手在我臉龐晃動,他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一聲聲回蕩,一聲聲的喊著蘇薇,喊著我的名字。
我起身,看著他,他卻將這點燃的孔明燈遞到了我的手上,我看著這跳動的火焰,看著這火光下那張永遠都保持著微笑的臉,我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我松手,那點燃的孔明燈徐徐上升,在這空中旋轉旋轉,火焰帶著這鮮紅的孔明燈在這寒風中搖曳、漂浮、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