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半日之后,建奴前鋒騎兵斥候就出現(xiàn)在城外不遠處,也預(yù)示著建奴主力的迫近中。
李沐只有秦良玉撥給他十名保護他安全的衛(wèi)士和保護朝鮮使團的一百多人的朝鮮內(nèi)禁衛(wèi)士卒。
這樣的陣容,面對近萬建奴軍隊,無異于以卵擊石。在遼東多年的李沐和秦良玉都深知這一點。
袁可立也不是不知道建奴軍隊兇猛絕非善類,只是他作為登萊巡撫,有守土之責,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以免緊張的情緒蔓延到守城的將士中去。
李沐站在登州北城門上,遙望眼前茫茫的雪原,好像能聽到建奴大軍的鐵騎聲近逼一樣,凝重無比,一句話也沒有說。
“你放開我!李云琪,你是什么意思!”城墻轉(zhuǎn)角處,藍色漢裝素裙的麗人閃出倩影,只是看上去,這位絕色美人明顯不太高興。
“妍兒,城防重地,不可喧嘩!”李沐低聲喝道,敵軍迫近,所有人都處于高度的緊張狀態(tài),大聲喧嘩很容易引起人的神經(jīng)崩斷,導(dǎo)致軍隊嘩變。
來的正是明媚嬌俏的明露郡主李妍兒,郡主殿下也知道自己犯了錯,只是還是怒氣難消的跑到李沐跟前,抬起頭,很想大聲的質(zhì)問幾句,可是看到李沐溫柔的目光,突然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妍兒,登州城馬上面臨一場惡戰(zhàn),滿城兵士百姓,不知多少人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趁著敵軍未抵,你先出城去吧,你一個女孩子,加上身份特殊,承擔著大明和朝鮮兩國同盟御敵的重任,不容有失!”李沐一字一句的說道。
李妍兒只是看著他,并不反駁,也不回答,聽得北風(fēng)烈烈的吹過,時間仿佛一瞬間靜止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城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得有人喊:“來了來了!”
李妍兒卻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那一刻,她笑的那么開心,如同冬日的陽光一般映入李沐的眼睛里,好像來的不是數(shù)萬虎狼之兵,而是讓她許愿的神靈一般。
“云琪哥哥,來不及了?!崩铄麅候湴恋囊恍?,“妍兒走不了了。”
“何苦。”
“不苦。”
李沐不再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去,沉重的觀察起傳說中滿萬不可敵的八旗鐵騎!
其實八旗精銳滿打滿算不過四五萬人,這萬余軍隊不可能全是滿蒙鐵騎,建奴軍制,每三百人設(shè)一牛錄,由一牛錄額真統(tǒng)領(lǐng),八旗下屬一開始只有四個牛錄,后來女真各部歸附者越來越多,各旗也就有了不一樣的實力,強勢的旗下諸如正紅旗甚至有幾十個牛錄,騎兵五千余人。
滿人把五個牛錄稱為一甲喇,統(tǒng)領(lǐng)為參領(lǐng),五個甲喇為一旗,統(tǒng)領(lǐng)為都統(tǒng),由于滿語的音譯太過拗口,所以后人都以都統(tǒng)代稱旗主。
此時正黃旗副都統(tǒng)譚泰率領(lǐng)三千精銳的正黃旗騎兵,裹挾著數(shù)萬雜七雜八的漢軍輔兵,正在對著一個騎在馬上的將軍打扮的人不住的說著什么。
仔細看那位將軍,身形較建奴軍中大將比起來簡直瘦弱的不像樣子,也沒有像普通大將一樣配有長桿的佩劍,只是默默的策馬跟在譚泰的身后,一言不發(fā)的低著頭。周圍精銳的正黃旗近衛(wèi)騎兵緊緊的圍繞在他的周圍,卻誰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格格,你這樣跑出來,我怎么跟八貝勒交待啊。”譚泰苦笑著對那位將軍說道。
那將軍抬起頭來,露出一雙明亮的好似滿月般澄澈透明的雙眸,驚人的美麗讓譚泰一瞬間都有些心旌動搖。
“都統(tǒng)大人過濾了,玥然既然從軍而來,自然聽從都統(tǒng)大人調(diào)遣,攻城略地不在話下,玥然雖然一介女兒身,不妄自菲薄的說,弓馬之術(shù)比起都統(tǒng)大人屬下精銳,當有一較的資格?!?p> 我的姑奶奶,你就是個萬人敵,誰敢讓你上戰(zhàn)場啊,譚泰都要哭出來了,原來這位瘦弱的將軍,就是八貝勒的玥然格格,若菡。
皇太極貴為正紅旗都統(tǒng),手中精兵上萬,譚泰當然得罪不起,何況據(jù)說這位格格很得王上寵愛,這要是在自己軍中有什么閃失,就是滔天大禍啊。很明顯八貝勒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豈會輕易的放過自己。
譚泰苦口婆心的勸誡著這位任性的格格,玥然卻似乎完全沒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定定的望著前方隱現(xiàn)輪廓的登州城墻,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情緒。
“李沐,我發(fā)誓要提調(diào)兵馬,屠爾兵士百姓,你還在么,會等我來嗎。”玥然心中黯然,卻充滿了戰(zhàn)意,是恨否?恨他背叛自己,拿自己換取他歸國的機會。
不恨么,自己真的希望他困守朝鮮,最終全軍覆滅嗎,其實,若是讓她自己選擇,想必結(jié)果其實并沒有區(qū)別。
此時的登州城墻上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叫囂著要殺建奴個片甲不留的新兵和左顧右盼準備逃命的老兵們熙熙攘攘,儼然一副菜市場模樣,大明軍隊軍紀廢弛,簡直羸弱到了極點。
透過嘈雜的人聲,李沐開始細細端詳起建奴的軍陣,這一次,經(jīng)歷戰(zhàn)場和廝殺的李大公子,看待建奴軍隊的角度已經(jīng)全然不同。
總的來說,建奴軍隊的陣型比起大明的這些臨時農(nóng)民軍強不了多少,亂糟糟的一團一團的,像是幼兒園里做游戲分的小組一樣。那些被裹挾的漢軍就更不堪了,他們只是臨時征召的戰(zhàn)力,有的連接受誰的指揮都沒搞清楚,只是知道嗚嗷著跟著大部隊打砸搶燒,其余的一概不管。
這樣的軍隊,竟然用短短的十幾年,滅亡了整個漢家帝國,不得不讓人扼腕嘆息。
建奴軍隊黑壓壓的一大片,旌旗如瀑,刀槍如林,且不論陣型如何,但是大部分都有鎧甲這一點,就比叫花子一樣的大明軍隊強上千萬倍。
這仗怎么打?李沐心中嘆息,一千白桿兵就算能以一敵三,也殺不盡這么多敵軍,何況正黃旗的精銳騎兵還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當建奴都是傻子來的嗎?
建奴前鋒隨即在城外下寨筑營,大明和建奴鏖戰(zhàn)十余年,早就沒有什么談判的可能,所以戰(zhàn)爭必然不可避免,什么樣的辭藻都是多余的,雙方都在養(yǎng)精蓄銳,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是夜,登萊巡撫衙門,氣氛說不出的壓抑。
秦良玉,袁可立,李沐,熊成以及一干登萊鎮(zhèn)的總兵千戶,商討了整整一夜,都沒有任何破敵制勝的有效方法。
且不說雙方戰(zhàn)力相差巨大,前鋒都統(tǒng)譚泰更是后來清初的一等大臣,戰(zhàn)功赫赫的一方驍將,論偷襲截殺更是行家里手。
“秦將軍,如果。。。戰(zhàn)事不利的話,還請帶貴部先行撤離,登州非爾等職責,秦將軍無需在此做無益犧牲?!痹闪⒊谅曊f道。
“撫臺大人?!鼻亓加衿鹕肀?。“末將一介女流,嫁入西涼馬氏至今已經(jīng)三十余年,我夫家自漢伏波將軍起,便從無臨戰(zhàn)而去之徒,末將為護佑我漢家天下,定當不惜此身?!?p> 大廳內(nèi)所有人都默然了,建奴不是叛軍,不是起義軍,是女真蠻夷,這是一場民族之間的對決,輸?shù)囊环绞サ牟粌H是家園,還有引以為傲的榮耀和文明。
“撫臺大人?!崩钽逋蝗徽酒鹕韥恚瑢υ闪⒊雎暤?,“不知軍中可有火銃手?”
“火銃手自是有的。”袁可立也是沉吟了一陣,隨后搖搖頭道:“只是我大明所筑之火銃,換彈速度極慢,往往只能擊發(fā)一次,敵人就已經(jīng)沖到近前,加之射程較短,很難殺傷敵軍,更何況建奴兵士大多身著重甲,銃彈百步之內(nèi),幾乎難以穿透?!?p> “撫臺大人,若是軍中有精銳銃手,請大人撥給我數(shù)百,我自親自帶隊守城,別的不敢說,只能力保城門不失?!崩钽宄谅曊f道。
“這個。。?!痹闪⑦t疑起來,軍權(quán)大事,自然非同小可,百名銃手不是沒有,但關(guān)鍵李沐年紀太輕,雖然世襲寧遠伯的爵位但是還沒有接受冊封,與平民無異。
“大人,末將愿為李公子擔保?!鼻亓加窈敛华q豫的起身支持,“若有差池,末將愿意一力承擔。”
“秦將軍言重了。”袁可立知道李沐在遼東殺得建奴雞飛狗跳,當然不會是碌碌之輩,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臨絕境,城門若是能守住,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那好,李公子,本府答應(yīng)你。”
“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