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昌德宮巍峨壯美的宮城城門之上,青藍色的屋檐已經(jīng)顯出幾分斑駁的痕跡,朝鮮王李倧默默的看著不遠處濃煙升騰的國賓館,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殿下,李適叛軍已經(jīng)抵近漢城東門,若是不調(diào)遣世子翊衛(wèi)司前去守城,城池怕是守不住啊?!鳖I(lǐng)議政李元翼站在一邊焦急的說道,他雖然是南人黨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南人黨都支持李適的叛亂,李元翼就是其中堅定的反對者。
他認為,無論李倧的王位得來的方式如何,他已經(jīng)得到了天朝的冊封,此時的李倧是宗主國承認的朝鮮國王,李適用這個理由來召集叛黨,未免顯得有些幼稚。
大明二百年的宗主國,早就在朝鮮人眼中留下了一個絕不容懷疑的天朝上國的形象,李元翼深知天朝在朝鮮絕對無法動搖的正統(tǒng)性,只要大明廢除李倧王位的圣旨一日不到,李倧在朝鮮朝野就有振臂一呼,宵小授首的實力。
“若是三刻之后,國賓館戰(zhàn)而不下,則命令世子翊衛(wèi)司的兵馬,前往東門守城?!崩顐彸谅曊f道。
“殿下,我們已經(jīng)和李太保撕破臉皮,這要是抽調(diào)包圍國賓館的兵力,他若是從后擊之,以李太保手下精銳的北云士卒,我軍根本無力抵擋啊?!崩钤斫辜钡恼f道。
誰知李倧卻一幅毫不在意的樣子,對李元翼淡淡道:“無妨,若是別人,孤不敢擔保,只是云琪決計不會行此背后襲人之事,對待敵人,他心如鐵石,殺人如麻??墒菍Υ笥?,他太心軟了?!?p> “殿下,可是,他畢竟是官居一品的李太保啊,又怎么會放棄這么好的戰(zhàn)機?!?p> “他會的,所以他只能官居一品,而永遠不可能俯視眾生。也因此,他可以一直無憂無慮,而我卻注定寡人?!崩顐弴@息一聲,擺手道:“算了,不用等了,讓世子翊衛(wèi)司撤圍吧?!?p> “臣遵旨?!?p> 此時的國賓館內(nèi),李沐已經(jīng)站在主廳的門前,眼中滿是凝重,此時的李云琪,是真正的一品太保,大明天下公認的第一號戰(zhàn)神!
在他眼中,世子翊衛(wèi)司縱然是朝鮮精銳,但是比起強大的建奴鐵騎還是差的太多太多了。
只是幾炷香的功夫,世子翊衛(wèi)司不僅沒有攻進館內(nèi),反而有些被李沐的經(jīng)略衛(wèi)隊打退的趨勢。
只是李沐的大旗一立起來,雙方的士氣立刻就出現(xiàn)了巨大的差距,北云兵這邊幾乎悍不畏死,世子翊衛(wèi)司那邊好多士卒甚至開始偷偷放慢了射箭的頻率。
畢竟,這面旗幟,在遼東大地,打得十萬建奴鐵騎哭爹喊娘,丟盔棄甲,數(shù)次以少勝多,春夏季節(jié),硬是縮在沈陽城里不敢出城一步。
李沐冷靜的下著命令,卻看到三躍突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公子!公子!朝鮮兵開始撤了!”三躍激動的說道。
“撤了?那想必是江原和忠清的一萬叛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了吧。”李沐久經(jīng)戰(zhàn)陣,只是轉(zhuǎn)念一想就知道了李倧撤兵的原因。
他那么放心的世子翊衛(wèi)司的軍隊去守城,是看準了我不會從背后捅他一刀是嗎。李沐如此想著,卻不得不苦笑著承認,若論了解他,李倧確實是當世第一人。
“傳令,所有諸軍,放世子翊衛(wèi)司自行撤離,不許擅自追擊,違令者斬!”李沐沉聲命令道。
“可是公子。”
“執(zhí)行命令!”
“諾?!比S抱拳一聲,轉(zhuǎn)身下去傳令了。
“你放過他,他卻絕不會放過你?!鄙砗髠鱽砣糨沼行牡穆曇?。
“我知道?!崩钽寤仡^看著美麗的姑娘,卻又帶著幾分玩笑說道:“幸虧你喜歡的不是李倧,否則現(xiàn)在肯定被交出去抵債了?!?p> “去,什么叫抵債,人家是銀票啊。”若菡紅著臉哼了一聲,絕美的臉上紅撲撲的讓人想咬一口。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也許,像李倧那樣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終究一介凡人而已啊。”李沐似是羨慕的說道。
“英雄?”若菡只是搖了搖頭:“在菡兒心中,沐郎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朝鮮王確是心狠手辣的果決之輩,但這樣的人,已經(jīng)被權(quán)力吞噬的干干凈凈,他或許會坐穩(wěn)他的王位,但是他的一生,已經(jīng)不可能再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李倧,何苦啊?!崩钽逯皇菄@息,輕輕環(huán)住了若菡的嬌軀。
“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李沐突然叫了一聲:“妍兒還在王城之中,她要是去見李倧,肯定后果不妙!”
“哼,你當著我的面,為那小妮子一驚一乍的,是不是不太好啊?!比糨照Z氣不善的對李沐道。
“???”李沐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賠笑道:“公主殿下,這個。。??墒侨嗣P(guān)天的大事啊?!?p> “你覺得如果李妍兒一介女子,李倧有必要喪心病狂的對她下手嗎?!比糨照f道。
“可是,若是他用妍兒威脅我,我卻會真的非常為難。”李沐有些擔憂的說道。
“他會嗎?”若菡還是有些不相信的說:“那是他的親妹妹啊?!?p> “我不知道,比起王冕之重,心愛的妹妹,對他來說哪一個更重要。”李沐苦笑著說,其實他已經(jīng)知道答案什么,只是他還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過了不久,眼見漢城東門喊殺聲大盛,連在王城附近都能聽的清清楚楚,而李沐卻沒有管那一萬叛軍,而是徑自來到了館中的一處廂房之中。
房間是典型的朝鮮式的客房,是國賓館中較為華貴的所在,此時房中的屏風前,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窈窕身影,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清冷如水,卻身量很高,一雙修長的玉腿輕輕的彎著,在緊身的武服下顯得無比誘惑。
“洛姑娘?!崩钽鍋淼綆恐?,直接坐在了一方矮桌之上,淡淡的開口了。
那白衣的女子,自然就是被李沐下令綁縛的洛鳶。
“太保大人,你處死反賊之前,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話?!甭屮S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沐的話,冷言道:“無論你想問什么,我都不會再告訴你了。”
“洛攸來錦州到底有什么計劃?!?p> “我不知道。”
“你和他在白蓮教里是什么身份?!?p> “我不知道?!?p> “你這次能殺我,為何故意放過我?!?p> “我不知。。。誰。。。誰故意放過你了?!甭屮S一時不察,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突然臉紅了一下,然后兀自抬高聲音道:“你上次放過我一條命,我還你不行嗎?”
“那你今日又為何要救我?!崩钽謇^續(xù)說道。
“李大人,你是不是腦子壞了,沒死成很難過嗎?”洛鳶仿佛不耐煩的說道:“你要是想死,放心,我下次絕不救你?!?p> “哈哈?!崩钽逋蝗恍α?,笑的那么大聲,笑的那么釋然。
“你笑什么。”
“我的至交兄弟,我的槍陣教頭,都背叛我而去,要殺我抓我,而屢次救我的人,居然是一直要殺我的刺客?!崩钽逭f道:“不可笑嗎?難道不可笑嗎?”
“可笑?李大人,明明可悲不是嗎。你超脫塵世,你不計權(quán)勢,你自以為自己已經(jīng)看破了人間炎涼世態(tài),想和你看中的人跳出權(quán)力的圈子,真心相交。你卻不知道你在違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規(guī)則?!甭屮S嗤笑一聲:“李云琪,你無力否認,你已經(jīng)擁有大明排的有數(shù)的巨大權(quán)勢,而你卻不想按這個規(guī)則辦事,那可悲就是注定的!”
李沐愣住了。
一直以來,他總是聽到別人告訴他,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秦良玉說過,李倧說過,楊漣說過,幾乎每個人都說過。
自己不一樣,是因為自己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超越時代的見識和知識有的時候是巨大的優(yōu)勢,有的時候卻又變成了他最大的短板。
他所遵循的價值觀,根本不被任何人認可,也注定了他會被現(xiàn)有的規(guī)則狠狠的壓住,哪怕他反抗到遍體鱗傷也無濟于事。
這是一種孤獨,真正的絕代之孤獨。
洛鳶定定的看著這個年輕的男人,這個二十一歲就手握五萬重兵,官居一品太保的男人,他有其他權(quán)貴沒有的友情和愛情,卻又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的那個人。
比起朝鮮王位的那個人,比起金鑾殿上的那位,都孤獨千百倍。
“但我是對的?!崩钽逋蝗徽玖似饋?,全身散發(fā)出的強大自信讓洛鳶呼吸一窒。
“更因為現(xiàn)有的規(guī)則是錯的!”李沐突然冷靜的讓洛鳶感到一陣心悸,仿佛那淡淡的聲音,帶有可怕的能量。
“權(quán)力本身,就是人性貪婪的體現(xiàn),如果整個國家不從人治走向法治,這樣的可悲就永遠不可避免!”李沐也不管洛鳶能不能聽懂,只是自顧自的說道。
“我一生最大的理想,除了有一個安心的家以外,就要把大明律,放到陛下的桌前,放到陛下的冠冕上,放到大明萬千生靈之上,萬物從法,莫能有例外?!崩钽逯缆屮S是白蓮教中人,造反的事情干的多了,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她根本不會在乎。
“大明律。。?!甭屮S笑道:“那本洪武朝留下的破書,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jīng)同廢紙無異了。”
朱元璋開國大明之后,制定了嚴苛的大明律,但是隨著社會和國家的發(fā)展和變遷,大多的條款已經(jīng)不再適用現(xiàn)有的社會現(xiàn)狀,所以也很少再有人按照大明律的規(guī)章制度辦事了。
“大明律不是一本書,是一套新的規(guī)則?!崩钽逵行┢谂蔚恼f道:“這個規(guī)則不僅要限制百官平民,還有一個人也要管!”
“誰。”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