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的春天,此時并不美好,因為無論是在路上,還是其它地方,都沒能看見一點(diǎn)春色的氣息。
戰(zhàn)鼓聲如雷動吹響著,混著悲壯的氣息,宛若黑云壓城,敵軍逼境就要破城而入。
地上,尸橫遍野,血濺城墻之上,人心惶惶。
隨著軍隊的齊聲吶喊,幾乎接近破敗的城門被撞散開來,手持劍戟、穿著盔甲的士兵競相沖入,聲音震天,沖破云霄。
城門被分在兩半,任由踩踏,鮮血橫流,哀叫不絕。
昔日林木茂盛、春意盎然的楚國,幽花比并香,土地肥沃,國富民強(qiáng),是許多人夢幻的地方。
此時人人都狼狽不堪,急于逃竄,早已經(jīng)忘記了舊日的風(fēng)光。
赤紅色的楚國宮城,此時正被陰霾籠罩。
宮門開啟,一個跌跌撞撞的人跑了出來,披頭散發(fā),赤足而行。左右都是忙于逃命的宮人,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是啊,誰能想到,當(dāng)初那個號令楚國、指掌天下的國君,已成為敗寇,如落水狗一般狼狽不堪。
一個抱著包袱的小太監(jiān)神色慌張,急急在國君熊宸翔之前出了宮門。
“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宸翔看著自己的貼身太監(jiān)背叛自己,似乎不惱怒,反而不間斷地大笑,突然,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他望著近乎慘敗的宮墻,還有他身上穿著赤紅色錦服,對著天空上方大笑。
“我難道做錯了?不,不,我沒有錯!”
瘋子般的笑聲令逃命的宮人愈發(fā)恐慌,有的甚至拿了繩子來綁住他,用破布堵住他的嘴。
“只顧縱情聲色,你枉為國君!國破家亡,都是你引狼入室,要是當(dāng)初國君還在,我們也不必受這般苦楚。”
刺啦一聲,利劍入肉,正中心口。
熊宸翔一臉不甘而不信地看著對著他出手的太監(jiān),怒目而視。
那太監(jiān)手抖了幾下,劍也沒拔,撒腿就跑了。
“你這是罪有應(yīng)得!”
熊宸翔瞪著眼睛,頭倒地,對著楚國皇城的天空。
國破山河在,南國正芳春。
……
“我錯了。”一個女子喃喃自語。
她身穿玄衣,素面朝天,了無生機(jī)地端坐著。雪膚玉肌,削肩細(xì)腰,雖不是極美之人,但容顏也不俗,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情婉約,在她身上得到了極致的體現(xiàn)。
“攬月,對不起?!迸赃呎局粋€女子,淺淡妝容,姿態(tài)得體,華貴的宮裝越發(fā)襯托出她的嫻靜美麗。
“公主客氣,您的恩情,攬月定會一輩子銘記。”她站起來,對著身邊的女子行了一個禮,從匣子中取出一支雕花鳳釵,上面的五彩鳳鳥極為美麗,落在精致的釵子上,全身赤紅色,五彩羽毛點(diǎn)綴著。
攬月笑著戴在了發(fā)髻之中,嬌花照水,溫婉動人,如同南地流轉(zhuǎn)的溪水。
“你,不要想不開。”皇甫靜影猶豫半響說,“我跟你說,是讓你好好活下去,或許將來有機(jī)會,也說不定……”
對上攬月淺笑的眼眸,她也知自己的話是在自欺欺人,空有安慰,沒有實(shí)際用處。
一個女子,要和一個國家的君主為敵,勝算為零。
攬月微微搖頭,把匣子放好,手摸著頭上的鳳釵,唇角輕啟:“只求公主助我逃出皇城,如有這樣,我方能安度余生。來世我舍盡氣力,為牛為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說完,她跪了下來。
皇甫靜影慌著把她攙扶起來,可攬月就是不起,她只有答應(yīng)。
“好了,我沒說不幫你,只是,你切莫再做傻事?!?p> 攬月再次行了大禮。
安靜祥和的院落里,利箭如疾風(fēng)般迅速飛出,正中靶心。
一襲吞天黑色蟒袍的男子彎弓射箭,長弓從他手上往旁邊掠去,下屬穩(wěn)穩(wěn)把他丟過來的弓接在手里,為他遞上一塊手帕。
男子擦了擦手心處的汗水,坐在石凳上。
下屬盛了茶水上來。
“主子,大公主想見你,說有急事?!?p> 男子冷峻的眉眼遲疑了一下。
下屬又道:“她說只此一次?!?p> “讓她進(jìn)來吧。”正好還清人情。
男子起身進(jìn)去換衣服了,他的下屬則朝外面走去。
皇甫靜影緊張得搓著手,對于攬月的懇求,她不能不答應(yīng),因為當(dāng)初是她說出楚國的攬月公主絕美無雙,她雖是無心之語,卻被大周國君,也就是她的父皇聽見了,自此,攬月難逃嫁到這里的命運(yùn)。
她幫過皇甫夜云一次,這個皇弟是個深藏不露的,她在宮中無人可依,唯有求他幫忙。
也算是解了她對攬月的一點(diǎn)愧疚之情。
皇甫夜云長相溫和,形容俊美。他還起身來迎接了皇甫靜影。
“皇姐,請坐?!?p> 上來兩個婢女為其倒茶。
一刻鐘后,皇甫靜影提著裙子從里面出來,細(xì)細(xì)的小雨落下,婢女撐著傘在等她。
“主子,您答應(yīng)她了?”
“嗯?!?p> 皇甫夜云靜靜背手站著,看向窗戶外的荷塘,殘荷雨聲,淅淅瀝瀝,一陣風(fēng)吹過,掀起幾根枯枝。
“主子,咱們……”
“多嘴?!被矢σ乖瓶戳搜垡贿厯?dān)心的下屬,轉(zhuǎn)身往另一處去了。
一輛普通的馬車從大周皇城緩緩駛出,一路暢通無阻,出了所有關(guān)卡。
駕車的是一個勁裝男子,他把車停在路邊,還有另一輛馬車在等著。
攬月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她一身素白衣裙,白嫩的小臉鎮(zhèn)定如常,本是很素的打扮,但頭上別著的一支鳳釵卻有些顯目。
寶石色的紅艷,比路邊的花兒還要動人。
“這是馬車,公主小心?!?p> 那人不愿意出來給她見到,攬月遂收了感謝的心思,對著下屬打扮的男子略微點(diǎn)頭,跨上拉過來的駿馬。
黃土飛揚(yáng),白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路的盡頭。
“主子,人走了?!?p> 皇甫夜云從在攬月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已經(jīng)掀起了簾子,他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知道。
“你去保護(hù)她,不能出事,我還要迭州十三部不能為他所用?!?p> 勁裝男子應(yīng)下,也很快跟著不見。
車夫掉頭,兩輛馬車又慢悠悠朝回走去。
三天后。
大周國君凱旋歸來,楚國已經(jīng)從與其平起平坐變?yōu)橐粋€附屬國了。還有迭州十三部,若是大周國能拿下這部分勢力,便可統(tǒng)一天下,做最強(qiáng)的霸主。
大周軍隊和迭州十三部的軍隊,兩軍對壘。
營帳內(nèi),皇甫淮正在走來走去。
他能拿下迭州十三部,卻是少不了兩敗俱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人來制衡。可是他派了來使去,迭州十三部的人遲遲沒有回應(yīng)。
或許是不相信他。
迭州十三部的部長親自來和皇甫淮說話。
兩軍排列著,氣氛嚴(yán)肅冷殺。
“國君可有信物?”
皇甫淮站在高高的城墻之上,一身鎧甲,居高臨下看著對方。
“信物,攬月公主就在我國中,這個回答部長可算滿意?”
迭州十三部的人正要說話,一尖銳刺耳的女聲傳入了眾人的耳朵里。
“皇甫淮狼子野心,囚禁我于皇城,殺我皇弟父君,滅我國土,害我楚人。滅國之恨大于天,攬月怎會與這種無恥小人為伍!”
皇甫淮臉色鐵青:“快讓人攔住她,蠢貨!”
他的聲音很小,只有周圍的人能聽到。
但站在高臺上的攬月朝他這邊望了一眼,似乎能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她露出了一個淺笑。
“十三部的人不要被皇甫淮騙了,他攻不下便想以此取得你們的信任,再一一取走所有的權(quán)力,攬月已為亡國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不信,可見攬月頭上的鳳釵,此乃信物。”
“哈哈哈,皇甫淮,你失敗了,你終究會失敗的!”
攬月瘋狂地笑著,高墻上的風(fēng)很大,她臉上布滿淚水。
“皇甫淮,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p> 女子縱身一躍,素白的身影猶如柳絮一般,輕飄飄又迅速都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始料未及。
皇甫淮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誰,誰放她跑出來的,寡人要將他千刀萬剮!”
眾人沉默。
城墻下方的地面開出了一朵紅色的花,鮮紅滿地,艷麗悲壯。
攬月合著眼,衣裳已被染紅,面容平靜。
所有人都退下,滿頭銀發(fā)的老部長看到了女子頭上別著的紅色鳳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突然淚流滿面。
“攬月,可上九天攬月,錯了,錯了?!?p> “迭州十三部在此立誓,與大周不死不休!”
皇甫淮抽出別著的利箭,當(dāng)即砍殺了兩個侍衛(wèi)。
“蠢貨,都是蠢貨!”
一聲驚雷響起,大地暴雨來襲,天地昏暗,洗凈污垢。
待天清,不知何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