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神為自己的表現(xiàn)感到恥辱。
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內(nèi)心波瀾起伏,甚至有點厭棄自己。
于是,他在洗手間的時候不一邊照著鏡子,一邊不停洗臉。
陸瑜廷沒有他那么多復(fù)雜的心思,也沒有那么心細(xì),他只是覺得黑神勞累,精神不能集中,而且在這個新環(huán)境里,面對叔叔突如其來的發(fā)難,自己也是難以為繼,何況人生地不熟的黑神。
黑神也不為自己開脫,實際上這是他身體習(xí)慣性慌張的再一次印證,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通行整個城市的野球場,黑神鮮有對手,自是他見過的,交過手的,年輕的,年紀(jì)大的,囂張蠻橫的,黑神都不懼怕,無一例外,都收獲勝利??墒亲源虺鞘锌娝官惽跋?,他遇到了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抵抗,這些頑固一次次的清楚的呈現(xiàn)在自己的身體上。
他向來懼怕的,是那些穩(wěn)重的,不露痕跡的兇蠻,不露痕跡的壓制,從骨子里就透露出來的英雄氣,那些從氣質(zhì)上就讓他感覺到不舒服的人,他們總是笑嘻嘻的讓他無法抵抗,深陷其中,又被狠狠打敗。
在他心里,陸明允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人。
黑神再也無法容忍自己這樣。他撲打著臉上的水,一遍一遍的洗,腦子中轟隆隆的一片混亂,他知道自己歷練太少,以至于內(nèi)心如此狼狽,于是,他開始懷疑陸明允的動機(jī)。
“好了,黑哥,已經(jīng)洗干凈了?!标戣ね⒁呀?jīng)吹干手在門口等他。
黑神猛一轉(zhuǎn)頭,直直的盯著陸瑜廷看,突然上前,一把摟住陸瑜廷肩膀搖晃起來,他神情凝重,臉色蒼白,眼看著就把陸瑜廷吃了。
陸瑜廷一看這架勢,當(dāng)機(jī)立斷,立馬吐出了舌頭,翻著白臉,直挺挺的癱軟下去。黑神來不及拖住他了。
“哎?哎!”
他一下就被陸瑜廷帶倒,差點趴在他的身上,幸好雙腿用力挺住。
陸瑜廷還在惡作劇,拽著黑神裝出一副要死的樣子,等到黑神站穩(wěn)了,他一下撒開手,就把陸瑜廷扔在地上。
“哎喲,地上可疼了!”
“你叔叔是想干什么?原來這么厲害?”
“你干我干什么,”陸瑜廷委屈,拍打著身上的灰塵說,“我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情況,已經(jīng)很多年不跟他在一起,反正我不知道他打球,更不知道他打球還是一個老狐貍?!?p> “眼看就把我們吃了?!焙谏窕仡^死瞪著陸瑜廷。
“嗯?”陸瑜廷反而不解,他的直覺讓他認(rèn)真起來。
“我說我們兩個年輕的,都打不過他?。 ?p> “哎呀玩玩嘛,今天咱們狀態(tài)不好,改天吃好飯就再打一場,他還能上天?”陸瑜廷說著就走出了洗手間,邊走邊喊著:“趕緊來,大餐?!?p> 黑神隨著他走去。
等到黑神走到餐廳的時候,他和陸瑜廷一樣驚訝,那個人已然入席端坐。
那個人著一身西裝,看上去精精神神,就在黑神和陸瑜廷走進(jìn)餐桌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起來伸出手,以示友好。
輪流握手后,陸明允讓大家落座,隨后他站起來,一一介紹。
“陳珩,當(dāng)然了,大家都叫他黑神,是我們這個城市出了名的英雄,想必你們都知道。”他介紹黑神的時候始終是笑臉盈盈,并且向他致以贊許的目光,黑神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是點點頭。
“陸瑜廷,這是我親侄子,就跟沒有一樣,很多年不受控制了,哈哈?!?p> 陸瑜廷白了他一眼。
“重要的是這位,隆重給大家介紹,”他指了指坐在黑神對面的新人,那位新人也立即站了起來,陸明允接著說道,“這位是通允集團(tuán)籃球事業(yè)部的經(jīng)理,叫陳光,陳珩是見過的?!?p> 陸明允介紹到這里就坐了下來,緊接著陳光站著就和黑神和陸瑜廷打招呼,他們兩個也立即站起,應(yīng)和著。
黑神的疑惑已經(jīng)塞滿了整個胸腔,但是他一直沒有說話,用正規(guī)的職業(yè)微笑看待這一桌人,他甚至有點擔(dān)心了,眼前的這些人,他們彼此熟識,只有自己算是和他們關(guān)系最淺的了。
等到大家都相互認(rèn)識之后,陸明允吩咐黑衣人端上了早就準(zhǔn)備好的飯食,也上了酒,期待已久的晚宴才正式開始。
“餓死了,趕緊開始!”
陸瑜廷倒是沒有在意陳光的存在,自己一個人率先拿了一瓶醒好的酒倒上,剛要開始嘗嘗味道就聽到了叔叔的訓(xùn)斥。
“客人在,先要給客人倒酒?!?p> 陸瑜廷滿不在乎,嘟囔著說:“都是朋友,有什么拘謹(jǐn)?shù)模俊敝?,他不管不顧的自己吃了起來?p> 黑神不在意,他看了看陳光,只見陳光低著頭微笑的同時也給自己倒?jié)M了酒,好像也不在意的樣子。
陸明允常常因為感覺自己缺少了對陸瑜廷的管教而自責(zé),說到這里,他也是責(zé)備他的哥哥,想起了很多往事,還有手頭一些至關(guān)重要的事。
陸明允若有所思,晃了晃酒杯,他未曾啟齒,給人一種無法拒絕的憂郁感。
在座的三個人都發(fā)現(xiàn)了陸明允的猶豫,他若言又止的態(tài)度致使三人都不敢太過隨便。陸瑜廷放下了酒杯,他并沒有來得及喝一口。
黑神卻什么也不敢說,只是低著頭在偷偷拉扯著桌布。他看起來害羞極了。
“陸總?”
陳光首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但是,陸明允好像什么都沒聽見一樣,慵懶地躺在椅子上,搖動著他的酒杯。
陳光也沒有再說話,他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同樣搖晃了起來。
“叔,跟你說話呢!你說的要有禮貌?。 ?p> 陸瑜廷放下杯子,嚴(yán)肅的瞪了他一眼。
陸明允恍然一怔,立起身來,推開眼鏡揉了揉之后,慢慢的說:“???小陳,那個……哦,我們這里有兩個小陳……”
“你怎么回事?”
“啊,我有點累了。”
“有什么事就直說,我們?nèi)齻€都在等你?!?p> 陸瑜廷顯得很不耐煩。
“今天呢,”陸明允還是吞吞吐吐的說,“今天本來就是請大家吃飯的,哈哈!”
“唉!”
陸瑜廷不想再聽他說話。
“哥幾個,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喝一個!”
陸瑜廷站起,舉著酒杯。
黑神和陳光相互看了對方一眼,都朝著陸瑜廷舉杯。
他們?nèi)齻€將要碰杯的時候,不約而同的看了陸明允一眼,又不理睬他,隨后三人一飲而盡。
“我見過你一次,不過你沒有見過我?!?p> 陸瑜廷朝著陳光說。
黑神詫異。
陸瑜廷又說:“就是在和黑哥比賽的時候?!?p> 黑神更加詫異。
“事實上,這都是我叔叔安排的,或者是他后面的人,但是我沒有參與其中?!?p> 黑神略微激動,不知道應(yīng)和什么好,他自己喝了一杯酒之后,假裝繼續(xù)沉浸在尷尬的氣氛里。
“我叔叔,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圖,是為了試探黑哥的。”
黑神聽了這話后,一股莫名的怒氣引上心頭,但是他極力克制,以維持這個尷尬不失微笑的飯局。
“是我做的!”
陸明允淡然講道。
“呵!”
陸瑜廷自顧自的吃起菜來。
“是我讓小陳去的,小陳是我的人,但是帶走他的不是我,”陸明允補(bǔ)充道,“我想讓陳珩幫我的忙,所以讓小陳先去看看他?!?p> “您想讓我?guī)褪裁???p> “說起來這是一個大事。”
“不要聽他講,”陸瑜廷搶先說,接著他又轉(zhuǎn)頭朝著叔叔,“我們憑什么幫你?”
“我覺得陳珩會幫我,至于你,也來助叔叔一臂之力?!?p> “沒興趣。”
“到底是什么樣的事?”
黑神饒有興趣的問道,為此他收到了陸瑜廷一個白眼。
“是公司的一個項目,在這邊缺少一個負(fù)責(zé)人,陸總希望你能來擔(dān)任,但是他不確定,所以讓我來看看你,對此有些冒犯,希望你可以諒解。”
黑神聽了倒是沒有說什么話。
“是這樣的,”陸明允提了提嗓音,“現(xiàn)在公司一大塊業(yè)務(wù),也就是體育娛樂這項要朝這個城市發(fā)展,我們看重這個地方的前景,這里的執(zhí)行人呢,我們又看重你?!?p> “關(guān)我什么事?”黑神下意識的講道。
“對啊,關(guān)我什么事?”陸瑜廷也低聲的說,他幾乎是趴在桌子上。
陳光和陸明允相視一笑。
“在城市繆斯賽上,你已經(jīng)證明過你自己,我們覺得你完全可以嘗試去完成我們的任務(wù),同時這將給你帶來極大好處?!?p> 陳光同時補(bǔ)充說:“黑哥的實力是很強(qiáng)的,如果公司給你做勢,那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做個城市的英雄,這只需要我們再共同努力一下?!?p> 黑神悄然心動一下,聽到這么大的事情,他簡直不敢相信,內(nèi)心澎湃起來,但是他并無頭緒,一切都是陸明允在強(qiáng)力告知。
“我們需要在這個城市樹立一個形象,然后推出這個城市的主題……”
陸明允打斷陳光的話說:“就是需要一個英雄,然后做一些特定的事?!?p> 黑神瞬間覺得不好意思:“這些我做不來吧?”
他試圖詢問,一步步的了解清楚。
“你只需要好好打球,公司有人來幫你做事,也有人來打造你?!?p> “是的,你只需要去完成籃球的部分,名譽(yù)是你的,利益也是你的,但你是公司的一部分。”
實話說,這是極其吸引黑神的項目,雖然還不清楚具體的情節(jié),但是陸明允和陳光真誠的態(tài)度讓他相信這個事情的可行性。黑神有一種被選中的感覺,躍躍欲試,但他也不敢放肆,甚至不敢多問,因為他一時沒有任何頭緒,也不愿意率先提出要求,恐怕暴露了無知。
他始終覺得自己沒有那么幸運(yùn)。
“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又要做點什么呢?”
陸明允看的出黑神的猶豫,于是就單獨帶他出去,給他詳細(xì)介紹了整個計劃的流程和黑神負(fù)責(zé)的部分,還有整個商業(yè)戰(zhàn)略的謀劃。他一步步的,細(xì)致認(rèn)真地講,黑神屏氣凝神,聽的半信半疑。他把黑神的每一個疑慮都講清楚了之后,遞給黑神一支煙,兩個人站在餐廳外的隔間就抽起來。起初,黑神還拒絕他的煙,聲稱自己不抽煙,陸明允告訴他要和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一樣,即使洶涌澎湃的時刻,也要淡然處之,抽煙有這樣的好處。
黑神覺得受用,因此抽煙這樣的行為,在他的內(nèi)心也格調(diào)高潔了起來。
陸瑜廷和陳光在餐廳內(nèi)享用完了他們的美餐,偶爾他們也能聊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
陸瑜廷知道陳光的一切,但是陳光不知道他的關(guān)系,只認(rèn)為是一個富家少爺。陳光從來沒有想過,這頓飯的三個人是他師父在三個時段的學(xué)生。
他們是實打?qū)嵉膸熜值埽?p> 黑神入門最早,陳光次之,后來陸瑜廷被父親送到了他師父那里,可是他們只知道自己前面的人,后面的人就不從得知。出了師就不再談師門的事,這是師父的規(guī)矩。
陸瑜廷自然知道兩位師兄的真實水平,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在這里并不發(fā)揚(yáng)他張揚(yáng)的個性,只要黑神在場,他就變成一個站在黑神背后的男人,很少自己挑頭。在這個城市里,黑神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兩人兄弟相稱。
對于眼前的陳光,他感到陌生的多,又覺得他冷漠,甚至難以接近。陳光也沒有什么和陸瑜廷講,似乎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黑神身上。
陸瑜廷在房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時間過得緩慢,過了多時,叔叔才帶著黑神出來,他馬上上前詢問,黑神輕松地笑著對他說話,他才放心下來。
隨后,陸明允對他們講了自己的日程安排,告訴他們自己要出走一段時間,這里的所有事宜都應(yīng)該三人合力完成。
三人面面相覷。
陸明允隨后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他將整個會議室或者說整個基地的鑰匙交給陸瑜廷,吩咐他擔(dān)起緊張繁重的任務(wù)來,要多多參與到家族的事物中去。
陸瑜廷看上去并不開心,他來城市瀟灑過活的打算將要成為一種奢望了,不得不喚醒根植在骨子里的,家族性的商業(yè)基因,他馬上成為了一個穩(wěn)重,細(xì)致,雷厲風(fēng)行的人,他并非多么熱愛所謂的事業(yè)。
他只是為了幫黑哥找到自我,幫黑哥完成夢想,因為他覺得黑神這個人,應(yīng)該是一個遠(yuǎn)比當(dāng)前深奧的人。
陸瑜廷看得出他的心里有大抱負(fù)。
另外,這個自己并不看好的項目,或者說他們家族商業(yè)布局的戰(zhàn)略轉(zhuǎn)移,也只有黑神能幫自己做,在可以預(yù)見的未來,黑神將是自己的恩人,影響深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