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瑜亮突然大笑,笑得令人汗毛直豎,心臟驟跳,笑過三聲之后才慢慢道:“簫姑娘,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你又何必裝傻?天外仙客確實不曾留下六十四路陰陽劍譜,因為他的劍法全部來自于《劍》字卷,言傳身教不過是將他的粗淺理解教授于徒弟罷了,他怕讓徒弟自己領悟會超過他的成就。那本《劍》字卷就藏在龍井山莊之中,而且你與葉暖葉莊主都練過其中武功,我說得可對?”
話已至此,簫媛也再無法隱瞞,心中暗嘆一番公孫瑜亮之后才開口道:“公孫伯伯怎會知道?”
公孫瑜亮道:“你們二人習武天賦秉異,荊少俠貴在內(nèi)斂隱忍,簫姑娘貴在聰明伶俐。簫姑娘雖然聰明但卻聰明過了頭,以至于有些飄飄然。試想沙月白才登上中原第一劍的位置不久,你便用他賴以成名的武功來戲耍他,仿招炫技侮辱沙月白事小,但深得六十四路陰陽劍精髓的天涯劍一眼便看出你非模仿而是真會,他如何相信那劍法是你所創(chuàng)?天涯劍懷疑你即是我判斷的依據(jù)?!?p> 天涯劍乃天外仙客徒孫,對六十四路陰陽劍路數(shù)熟之又熟,觀戰(zhàn)之時便看出簫媛對此劍法極其熟悉,自然心生疑惑。
荊宇道:“公孫前輩,既然你已知道《劍》字卷在龍井山莊,可否保守此秘密?”
公孫瑜亮再次大笑,只不過這次的笑和藹了很多,不知為何,笑聲畢,屋內(nèi)竟有余音。待余音散盡,公孫瑜亮才道:“龍井葉氏世代劫富濟貧,造福一方百姓,我公孫瑜亮是何等人?怎會去害葉氏?只是此秘密或許并非只有我們?nèi)酥?。?p> 簫媛瞪大眼睛,豎起耳朵靜待公孫瑜亮繼續(xù)說下去,她知道公孫瑜亮既然選擇在書房談論此事,那肯定非同小可,葉暖與她親如姐妹,她怎會對葉暖的事不管不顧?況且依方才所講,《劍》字卷暴露全因自己在京城唐宅比武一事,若龍井山莊再出什么事便全是自己造成。
公孫瑜亮道:“三易古卷這些年重新令某些人重視,還是因刑千崖禁宮盜卷。若他僅是盜卷則罷,卻又遇上同來盜寶的白羽天。五十多年前,天外仙客項墨僅憑一柄銹鈍劍打遍天下,獲封江南第一劍后漸漸退隱。之后白羽天殺了新任中原與江南第一后自封天下第一,緊接著白羽天盜取傳國玉璽被刑千崖所捉。此事雖被朝廷百般隱瞞,卻還是被流傳于江湖,只是越傳越神,已鮮有人知道其中真相?!?p> 荊宇聽聞公孫瑜亮一言,又回憶起在京城時聽唐嘯與南博孝所述,不知有何出入,于是問道:“有何真相?”
公孫瑜亮道:“無論刑千崖還是唐彥之,無論唐嘯還是南博孝,他們皆知白羽天被皇帝下令折磨致死,卻不知白羽天還有一個孿生兄弟。白羽天死后,他兄弟待刑千崖離開御林衛(wèi)后再探禁宮藏書閣,在密室中發(fā)現(xiàn)了《掌》字卷。也是因此,才造成了江湖一系列慘案。”
《掌》字卷。
《連山譜·明卷》中三卷之一。
刑千崖若是知道另外一卷也在密室當中,是否將它和《禪》字卷一并帶走?
他非貪得無厭之人,他兒子刑開與孫子荊宇皆非如此之人。
荊宇問道:“白羽天的兄弟造成了什么慘案?我祖父為何不去殺他?”
公孫瑜亮搖頭嘆息道:“你祖父?他得到《禪》字卷后便迫不及待歸隱練功,期間與一無名女子生下刑開。當他將《禪》字卷中心法武功與袖里乾坤練到極致后卻發(fā)生一件令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事情,這件事直接導致他走火入魔,惱怒至極,以至怒火攻心血脈崩裂而死?!?p> 荊宇道:“什么事?”
公孫瑜亮道:“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
荊宇一聽便是《道德經(jīng)》中語句,頓時明白遇到何事,自言自語道:“祖父武功高強,怎會不知武功心法練至極致便是一切歸零?”
公孫瑜亮聽聞荊宇此言,一道欣喜神色自眼中一閃而過,說道:“少俠難道不擔心也步了刑千崖的后塵?”
荊宇笑道:“晚輩自打荊棘林一案后便寄居傲劍山莊,宇天雖與我有血肉之親,但也無照看教導之任。我少時便已擁有龍吟與《袖里乾坤》二物,又在舅舅宇天帶領下遍訪江南逍遙莊、庭北太極門和秦川天武巔,頗受三位掌門照顧,且又在逍遙莊認識了媛兒,已覺非常滿足。我自小練習袖里乾坤時便未將它當作武功來學習,而是將它當中修身養(yǎng)性的口訣,并無功利之心。”
公孫瑜亮聽罷,毫不掩飾自己欣賞之情,連連嘆道:“好一個修身養(yǎng)性!好一個泛舟湖上!”
荊宇驟起眉頭,不知泛舟湖上說的是什么。
公孫瑜亮見狀忙解釋道:“宇天曾來此與我談過你的事,他是否曾問你何為江湖?”
動為江,靜為湖。
心動則翻江倒海,心靜則泛舟湖上。
荊宇怎會忘了自己離開傲劍山莊時與宇天說的每一句話。
短短兩年多時間,故人已逝。
他還記得離開傲劍山莊那天,宇天送給自己的那句話:江湖險惡,人心叵測。
他還記得他離去時宇天不舍的眼神。
他也記得,離開之時星辰如燭,明月當空。
忽然間眼前變得模糊,傲劍山莊的平靜被一場鋪天蓋地的屠殺所取代。
猙獰的面孔與哀求的眼神。
卷刃的刀劍與腥紅的湖水。
石雕青磚已然碎裂,房屋破敗,樹木折損,尸首遍地。
空氣中泛著濃濃的血腥令人作嘔。
飛鳥哀鳴。
一切仿佛身臨其境,就如剛發(fā)生的一樣。
突然間,心中撕裂般疼痛,如墨灑紙上,不待人有所反應便以傳遍全身,心中焦躁,內(nèi)心混亂。
荊宇頓覺一身輕松,如飄飄欲仙之感,自屋梁俯視簫媛與公孫瑜亮二人,緊接著眼前一片漆黑,似墜入無底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