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相失態(tài),蓋因產(chǎn)量驚人。
看著戶部判官最終核算出的數(shù)字,陳執(zhí)中喉頭幾動,用顫巍的雙手將紙張捧起,走到趙禎面前,雙手恭敬呈上。
什么情況?
百官不明所以,翹首眺望,滿心好奇。
只聽陳執(zhí)中激動道:“恭賀官家,玉米畝產(chǎn)六石以上,土豆畝產(chǎn)可達十五石?!?p> 什么?
玉津園農(nóng)田之旁,頓時炸開了鍋。
百官群情聳動,一個個臉上全都寫滿震驚,不可思議。
章得象顫聲問道:“昭譽,你確認沒算錯?”
“絕無差錯。”陳執(zhí)中的回答擲地有聲。
三司使與度支判官親自計算,沒有比這更權(quán)威的數(shù)字了。
原本一臉難以置信的百官,此刻表情各異,大多數(shù)都是驚喜與激動。
以農(nóng)為本的時代,士大夫們太清楚那兩個數(shù)字意味著什么。
畝產(chǎn)六石,甚至十五石的糧食,簡直不敢想。
即便普遍種植后,不及這般精耕細作,產(chǎn)量有所下降,那也不得了。
那個土豆,哪怕畝產(chǎn)只有十石,不,七八石,百姓家中也會多出不少余糧,青黃不接之時,便是救命之物。
難怪陳執(zhí)中失態(tài),現(xiàn)在他們?nèi)靼琢?,大部分人都有類似反?yīng),有人甚至激動的嚎啕大哭。
明白了!
來龍去脈已經(jīng)顯而易見,為何八王爺會抱病奔走,為何捧日軍會進駐陋巷,根本不是為了那些所謂的金銀財寶。
這幾株莊稼,比數(shù)十萬貫銀錢金貴多了,堪稱是無價之寶。
今日伴駕,也根本不是所謂觀稻,而是認識新莊稼,見證驚人的產(chǎn)量。
繼而……
有人看向官家趙禎,臉上雖然洋溢著笑容,但并無太多震驚,顯然早就了然于心,今日也是有備而來。
朝堂上沒有糊涂蟲,官家是何用意,百官心知肚明。
范仲淹恍然大悟,官家不僅沒有放棄,而且直接出大招來反擊,震撼效果超乎想象。
楊三郎!
神奇莊稼是他進獻?
難怪乾元節(jié)當日,官家要在金明池宣召他。
果是個神奇少年啊,一出手就非同凡響,也不知他從何處尋得這幾樣金貴莊稼?
大宋境內(nèi)從未有聽說有此等作物,莫非是異域而來?
驚喜之后,百官心中全都泛起了同樣的疑問。
章得象代表百官問道:“官家,敢問此三作物是何來歷?”
“此事說來話長,或許該從雍熙年間說起。”
雍熙?
太宗年間?
百官不禁面面相覷。
趙禎笑道:“昔年皇祖心憂天下,曾召見了一位奇人入宮,請教富國強兵,安邦撫民之策。”
呃……
雍熙年間至今已經(jīng)五六十年,大部分人當時要么尚未出生,要么還是孩童,誰知道那些陳年舊事。
倒是有史籍記載,可太宗召見的人多了,焉知官家說的是誰?
“扶搖子,希夷先生,想必有卿家想到?!?p> 趙禎隨后的一句話,百官再度嘩然。
扶搖子陳摶?
哦對,太宗確實召見過此人,可是與這些莊稼有何關(guān)系?
只聽趙禎續(xù)道:“希夷先生進言不少,皇祖、父皇,乃至朕都受益匪淺。
當時天下初定,餓殍遍野,皇祖甚是憂心,希夷先生稱愿云游四方,尋訪良種,安民之策……”
不是吧?
聽起來言之鑿鑿,可是陳摶已經(jīng)死了好幾十年了,又如何完成對太宗的承諾?
難不成……
有人目光落在楊浩身上,與這個少年有關(guān)?
趙禎全不在乎百官反應(yīng),續(xù)道:“眾所周知,希夷先生羽化作古,皇祖聽聞之后,甚是遺憾,父皇與朕亦以引為憾。
卻不曾想到,希夷先生竟還在人世,并完成了昔日對皇祖的承諾?!?p> 陳摶還活著?開玩笑了吧?
昔年陳摶去世時已然一百一十多歲高齡,已是人瑞。而今若還在世,豈非一百七十多歲?古來罕有。
且其亡故,天下皆知,而今“復活”,著實莫名。
意料之中,趙禎一揮手:“楊三郎,你來向眾卿說明?!?p> “遵旨。”
楊浩再度隆重亮相,朗聲道:“諸公,去歲小子曾在渭河邊見到兩位老者,其中一位鶴發(fā)童顏,宛若仙人,時常高臥安睡。
清醒之余,則與一位狀若乞丐,名叫洪七公的老者對弈,小子有幸在兩位異人身邊打雜,侍候月余?!?p> 高臥安睡?
陳摶似有睡神仙的稱號。
洪七公又是誰?
只聽楊浩續(xù)道:“后來兩位異人相約去華山繼續(xù)對弈,鶴發(fā)童顏老神仙稱要回去一盡地主之誼。
便叮囑小子攜帶種子前來東京,呈送官家。”
楊浩自始至終沒有提過陳摶之名,但睡神仙、華山、地主之誼這些關(guān)鍵詞,暗示意味濃重。
再加上趙禎先前那番話,百官們幾乎全都先入為主,不免為之驚嘆,卻也覺得玄乎。
畢竟只是少年人一面之詞,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但還是那個問題,沒有證據(jù)否定。
而且玉米、土豆,這些見所未見的莊稼就在眼前,是最有力的證據(jù)。
但是,很大一部分仍舊不大相信,認為是一場雙簧表演。
興許是官家從異域得到種子,然后假托陳摶之名。
借助鬼神之名,達到某些政治目的,此乃慣常手段。
官家既然言之鑿鑿,幾樣莊稼也確實存在,自然無從質(zhì)疑、反對。
不過也有人相信,尤其是知曉楊浩底細的范仲淹、韓琦、尹洙等人。
一個從關(guān)中逃難出來,險死還生的少年,從未來過東京,與朝廷毫無牽連,不可能與皇帝一道唱雙簧。
雖說解釋匪夷所思,但或許就是事實,或者說……官家愿意相信這個出自楊浩之口的事實。
這個少年,太不可思議了。
范仲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足夠高看楊浩,但事實上還是低估了。
除了這幾樣神奇的莊稼,他那一身超乎尋常的見識與本事,或許也來自于……扶搖子吧?
難怪歐陽修與自己提出收徒之意時,他果斷拒絕了,原來果然早有師承。
且是一個他們難以企及的高人,堂堂扶搖門人,陳摶弟子,豈會愿意拜旁人為師?
范仲淹與歐陽修突然覺得,當初他們收徒之舉何其冒昧自負,有些不自量力??!
哪怕并非“陳摶弟子”,此等見識本領(lǐng)高卓的少年天才,自己也未必有資格教導,未必能教好。
韓琦關(guān)注的也是楊浩的選擇,卻不是拜師,而是獻種。
他寧愿通過不理朝政,年邁抱病的八王爺,也不愿意經(jīng)由范仲淹與自己這樣的當朝宰輔。
為何?
而且有種感覺,貌似此子一直有意躲著,避開尹洙、避開范仲淹與自己,避開與新政有關(guān)的一切……
原因何在?
因為陳摶弟子的清高傲然?還是……
韓琦心中泛起一些念頭,經(jīng)不住有些不是滋味。
當然了,也有人直接提出了質(zhì)疑:“官家,希夷先生既然也在世,何不請來東京?”
“朕得悉之后,便派人前往華山,然希夷先生已經(jīng)仙蹤難尋?!?p> “神異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倒也不足為奇?!?p> 章得象嘆道:“囑這位少年郎獻良種于朝廷,終究算是完成了對太宗的承諾,扶搖子實乃忠信賢達之高人?!?p> 趙禎道:“沒錯,朕打算在華岳建廟立碑,記述希夷先生功績,讓他老人家受萬世敬仰,諸卿以為然否?”
“官家圣明?!?p> 看在畝產(chǎn)超高的莊稼面上,誰也無從反對。
如此一來,陳摶一諾,遍尋良種獻于帝王家,也就確鑿無疑,板上釘釘了。
那么,楊浩這個“扶搖門人,陳摶弟子”的身份,也就徹底坐實。
偌大的功績更不能視而不見,毫無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