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鐵桶合圍

　　第十四章鐵桶合圍

　　洛陽城外。

　　老百姓為躲避兵難，有能力的，都選擇拖家?guī)Э冢尘x鄉(xiāng)。

　　逃難的隊伍甚至綿延出百里之外，像一條黑線，向著不知名的方向，緩緩移動。

　　到底要去往何處落腳，其實大家心里都不清楚。

　　幾乎所有人，像一具具提線木偶，機械地移動步伐，推著堆滿壇壇罐罐的小車，跟隨著人群。

　　偶爾，有打馬路過的晉陽兵士，也不會逗留多看一眼，“架！架！”兩聲嘹亮喝聲，絕塵而去。

　　雖初入夏季，可雜草叢生的荒地一片連著一片，仿佛是冬季離去前，忘記帶走的遺物。

　　多年戰(zhàn)火洗禮，郊外的莊園基本上全部都被摧毀或者廢棄了。

　　原本人丁興旺的村鎮(zhèn)，如今成了野生動物的天堂。

　　斜陽老樹，枯草昏鴉。

　　近三百年間，都沒如此破敗的景象。

　　仔細觀察流亡的隊伍，中皆為老人孩子。

　　也不知青壯和婦女都跑到哪里去了。

　　雖然在沉默中，不聞一絲哭聲，可凌亂的行列上空，彌散的滿是悲傷。

　　就這樣走著，走著，漫無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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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陽亂兵，陣勢浩大。二十萬大軍，從洛陽城外，一直延伸到了孟津港。

　　刀槍林立，旌旗蔽空。

　　把本來就陰暗的天空，覆蓋的更加深沉。

　　洛陽城外，叛亂將一座孤城堵得水泄不通。

　　中軍大帳，就建立在北門外，與城樓遙遙對峙。

　　大帳內，高澄還在忙于政務。

　　崔暹陪在身旁。

　　“烏鴉還沒回來么？”高澄于案后，揚起稚氣未脫的臉龐。

　　“還沒有?！?p>　　高澄梳著一條單馬尾，頭戴飛鳳展翼冠，一雙修長的青銅護肩，擁著高高的立領，紫色的衣服上繡著金絲鳳凰，青銅的獸頭腰帶，金色的臂甲、綁腿和護膝交相呼應，烏黑的高緣馬靴，赭石色的寬大斗篷，使得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英姿勃發(fā)中透出王者之氣。

　　崔暹則板冠長綬，一身藍白相間的袍子，剪裁的修身得當，衣服上裝飾著云形暗紋，既不落俗，又不張揚。

　　“那現(xiàn)在是誰在坐鎮(zhèn)指揮，調撥孤的兵馬？”高澄聽聞后，不覺皺起了眉頭。

　　“韓軌將軍?！?p>　　高澄眉間更加陰沉：“孤一直以為，人這玩意兒，最不靠譜，關鍵時刻，人，是不值得仰仗信賴的；唯有法，值得依靠，任何人都不能高于法令。這也是孤從政以來一直秉承的核心思想?？善竿醴纸o我的這些幕僚，全都滿身污點，孤每天被這些人包圍著，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苦。”

　　崔暹不動聲色，只是默默說道：“微臣已經調查過了，韓軌確實有些貪財，手中有些土地田產，來歷有點不明不白。不過現(xiàn)今大戰(zhàn)在即，正是用人之際，還請主人忍耐一下。”

　　“那他是怎么分配兵力的？”

　　“目前是這么安排的：斛律將軍帥兵圍攻洛陽西門，高岳高敖曹兩位將軍迂回至南門外等待時機，婁昭尉景準備進攻靠近東門一側，而孫騰和庫狄干兩位和我們一道在北門外設圍。彭樂將軍往來巡弋，負責掃蕩外圍。根據烏鴉軍師臨走前的預測，可能有三股敵對勢力，在接到詔書后趕來救駕：荊州和隴右遲遲未到，關內目前也沒動靜。”崔暹口齒僵硬，明顯不擅長匯報軍務。

　　以前這份工作，都是烏鴉在做。

　　高澄又想起了烏鴉：“這人怎么還不回來？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進行？什么時機發(fā)動總攻？”

　　回想烏鴉作為謀士，加入高家陣營這短短幾年間，信都起兵、智取鄴城、韓陵之戰(zhàn)、計賺洛陽、扶植傀儡、構陷高乾……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是其在幕后策劃。說他是“齊國之首腦、高家之智囊”，也不為過。

　　本來烏鴉一直伴隨高澄左右，為這次圍攻洛陽出謀劃策，卻不知為何，在大軍渡黃河之前，他申請暫離軍隊，要求先去洛陽城內安排內應。

　　“待計成之時，定恭迎公子，入主洛陽?！睘貘f離去時，只留下這一句話，可一晃數(shù)日過去，軍隊已依照原定計劃，形成合圍，可他人卻不見蹤影，也沒音信，真讓人不由擔心。

　　高澄正想著，只聽傳令官一聲長喝，打斷思路。

　　“烏鴉軍師，段韶將軍，歸來復命，現(xiàn)在大帳外求見！??！”

　　“回來了？回來了?。?！”高澄驚坐起，顧不得穿鞋，扔下崔暹，便跑出去?！澳銈儍蓚€家伙！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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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城內。

　　楊影一籌莫展。

　　獨孤如愿敲響房門：“楊將軍，可否有時間，我們庭中一敘?！?p>　　楊影看小凌睡得深沉，幫她蓋好被角，起身走出。

　　“楊將軍?！豹毠氯缭敢徽彰?，就抱拳先行了一個軍禮。

　　“獨孤將軍，晚輩不敢?！睏钣耙脖囟Y。

　　“你來自于涇陽兵府，那，趙貴和燕不回二位將軍，近來可好？”

　　“承蒙記掛，都督和恩師都還好?！睏钣昂押?，直入主題：“獨孤將軍可有下一步計劃？”

　　獨孤如愿苦笑：“那有什么計劃？目前能想到的，先送家眷出城避難，而后面見圣上調配兵馬，最后和晉陽叛亂一決雌雄?！?p>　　楊影聽后，低頭思考片刻，抬頭問道：“據我所知，現(xiàn)在城外晉陽叛亂已經形成包圍圈，在這種情況下，將軍的第一步，家眷還能否順利出城？”

　　“小女兒蓮心，經常在外面瘋，平日我常罵她，不料關鍵時刻，反而她成了救命稻草。”獨孤如愿回答：“蓮心說她知道一條秘密通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過包圍，離開帝都?！?p>　　“那，我有個不情之請?！?p>　　“現(xiàn)在你我同舟共濟，賢侄但說無妨?！辈恢挥X中，獨孤如愿也將關系推進了一步，稱呼楊影起“賢侄”來了。

　　“請兩位小姐，在出城途中，帶上我的副將燕穆凌?！?p>　　還沒來得及獨孤回應，楊影接著又說：

　　“小凌與我情同兄妹，隨我以身犯險，現(xiàn)在傷情嚴重，目前情勢緊迫，一旦開戰(zhàn)，尚不能自保，又如何分心照顧她人？況且若戰(zhàn)事不利，不僅反成累贅，還白白搭進一條性命。還請獨孤將軍體察，也好打消我最后顧慮?！?p>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也正有此意?！豹毠氯缭附釉??！拔掖朔皝?，就是想通知你：若你信得過，請速將那姑娘交給在下。我讓般若和蓮心多加小心，一定保護燕姑娘周全?！?p>　　“大恩不言謝。”楊影聽后忙施禮。“只要成功，我楊影此戰(zhàn)便再無顧慮，愿聽從獨孤將軍調遣，同生共死，在所不惜?！?p>　　“好，就這么說定了。今天，我就安排護送人手。明天還請你和我一共進宮，我要向陛下引薦你?！?p>　　楊影再次感謝。

　　般若躲藏在廊后偷聽到對話，卻掩面離去，滿懷黯然神傷。

　　也不知，是因為經此一戰(zhàn)，可能與爹爹生離死別，還是因為察覺，楊影似乎更愛小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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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會施舍任何喘息與斡旋機會的，獨孤如愿?！睘貘f軍師站在城外中軍大帳中央，背朝高澄，高舉令牌?！叭娊y(tǒng)一指揮！諸將聽我號令！各部依計行事！回去后，務必做好最后準備，一個時辰后，以角聲為號！一齊發(fā)動！進攻洛陽！”

　　“諾！”

　　鮮卑、漢人、突厥、羌族，帳內四列穿著各異的將領，異口同聲，聲勢震天。

　　“待天下盡歸手心，各位皆為功勛元老，封王拜相，不在話下！愿諸君奮勇向前，祝列位旗開得勝！孤在此翹首企盼?！备叱我财鹕碚玖?，高舉寶劍。

　　“諾！諾！諾?。?！”

　　吼聲直沖千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