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雨因陌玉的一句話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雖說這是事實,但誰又敢將這句話如此爽快在當事人面前提起來?
不過這小先生的聲音還是十分好聽的,同樣的話,別人若說便是輕浮跟看不起,從她嘴里吐出反倒不會讓人覺得太失禮。
“旁人倒是會擔心,但若在下沒看錯的話,姑娘好似不用為這等事發(fā)愁?!蹦凶硬o惱怒,溫和的聲音透過叢叢紗簾傳入了耳中,如陽光灑身,遍體舒坦。
陌玉的神色略微凝重了些許,嘴上卻依然不咸不淡的道,“公子又不認識小女子,又怎知小女子不會在意呢?”
“那姑娘是嗎?”
那人并不與她辯解,倒是反問了一句。
陌玉啞然,然后輕笑一聲,似乎頗為愉悅,“公子還真猜錯了,小女子的確是那樣的人,誰家女子對自己的相貌不在意呢?”
“姑娘說什么便是什么?!蹦凶右嗍禽p笑,語氣中好似含著一份縱容。
若雨低垂著頭,死死的抿著唇瓣才沒有驚呼出聲。
只有杏花樓中的人才知道自家的主子究竟有多么的高傲,不要說溫言跟人說話了,對于陌生人就連見面了也都是頷首,嗯,哦之類的幾個單詞,哪有這種像是跟老友寒暄般的平和與自然?
對于自己的發(fā)現(xiàn)若雨也是滿腹狐疑,但她終究只是一個做屬下的,也沒有資格多說什么。
陌玉垂眸飲茶,并不多言,房間里一時之間陷入了一片平寂。
香爐淡青色的煙氣裊裊,緩緩的擴散到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窗外清風乍起,那鎮(zhèn)淡青色的煙氣微微一晃,變幻出了不一樣的形狀。
陌玉恰好看去,她的目光微凝,被袖口半遮住的手指微微一動,然后不動聲色的捏緊。
“花瓶已經(jīng)按照姑娘說的方法處理了,但劫難卻依然未除,還請姑娘替在下解惑?!?p> “一卦千金,其余事,起價萬兩?!蹦坝竦曊f出了自己的價格。
男子沉吟了片刻,然后問道,“可有例外?”
“心血來潮,有求于人,心甘情愿?!蹦坝袷种改笾璞瑢⒗锩娴陌氡杷伙嫸M。
“不知在下可有那個榮幸能占得其中之一?!蹦凶虞p聲問道,本沒有抱什么期望,但陌玉卻真的考慮起了這件事情。
“公子之禍,不是大災難,也非不可避。不若這樣,公子讓我見一面,我便免費為公子卜一卦,如何?”陌玉言辭懇切,鳳眸明亮,正因為臉龐有了面紗的遮擋,所以才越發(fā)顯得那雙眸子黝黑明亮。
叢叢紗簾之后,男子的表情有些錯愕,顯然他也想不到為何陌玉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我需要考慮?!蹦凶拥穆曇糁猩倭四悄貪?,多了一抹肅然跟遲疑。
陌玉頷首,自然也不會覺得這人的毛病太大,他既然不愿意露臉,那么也就說明有難言之隱,她也在外面走了這么多年,什么樣的奇葩沒見過?
“不知公子可否安排兩個房間,讓我跟我朋友能在杏花樓中住一晚?!彼龥]有忘記先前跟顧懷之說的話。
“這不是問題?!蹦凶雍芩斓谋愦饝四坝竦囊?,吩咐了若雨好生照顧二人。
若雨本就對陌玉十分敬佩,所以自然也不會陽奉陰違。
“先生,這地方雖然也位于杏花樓之中,但卻又被隔離在了外面,也有不少的富貴之人會在此歇腳,即便傳出去,也不會影響先生什么?!?p> 若雨帶著兩人來到了一處小院之中。
那院子里栽滿了杏花,有兩座涼亭,此時地上綠草茵茵,杏花還未全開,但卻已經(jīng)多了不少的花苞,遠遠望去,鮮艷的色彩點綴其中,也頗為好看。
從遠門進入,稍微往左一點的位置便是一棟兩層的小樓。
一樓四面通風,僅用紗簾點綴,無門無窗,內部屏風、桌椅、書架、書桌、文房四寶俱全,而二樓也是一間大屋,用屏風隔成了四部分。
兩側是用來休息的,中間則是一處廳堂與一處書房。
“里面的東西都是新的,先生跟公子可安心住下。”若雨也生怕兩個人太過講究,所以為了避免對方心里膈應便解釋了一句。
“若雨姐姐,今日會有人來尋我,煩請您在門口等著,最遲酉時,那人便會來?!蹦坝駨男浯锩隽艘幻端殂y子放在了若雨的手心。
“先生,這可使不得……”若雨連忙搖頭。
“總不能讓若雨姐姐白等一場不是?”陌玉笑道,“那人稱我為小先生。”
“此事若雨定會為先生辦妥?!?p> 若雨見狀也不再推辭,將銀錢收下,然后便告辭離開了。
“顧懷之今日會來?”顧霖出聲問道。
“我走之前跟他說過,若是有事便來杏花樓尋我,他定然會來。”陌玉信心十足,因為不放心,所以才會來尋個安心,畢竟顧懷之如今既然選擇了挑破臉皮,那就要孤注一擲,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回頭路。
“你們相術師真有替人力挽狂瀾的本事?”顧霖眸光閃爍不定,出口的語氣也帶著些許的古怪。
陌玉側眸淡漠的掃了他一眼,“各有千秋,我只能幫他應付我們這個范疇的陰詭手段,生意上的陰詭手段我可幫不了他分毫,若相術師真的無所不通,那天下人還要讀書做什么?還要皇帝做什么?人人去學算命相面不就好了?”
最后的話語透著譏誚跟諷刺,但偏偏許多人都看不清楚。
很多東西,過猶不及,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如今玄學猖狂,人人都向往著相術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種種尊貴,卻從未衡量過,能撐起這天下的人究竟是何人!
“你不也是相術師嗎?怎么聽你的話好像對他們很不屑?”顧霖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他緩緩的在房間里轉悠著,以防有什么危險。
“相術師?就憑他們也配!”陌玉冷笑一聲,那雙鳳眸也跟淬了冰一般,透著徹骨的陰冷,“顧大人……”
“喊我顧霖,咱們還沒有那么生分吧?不然喊聲阿霖?”顧霖湊到了陌玉面前,唇角彎起,一雙桃花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他猛不丁的靠近讓陌玉的心跳快了幾分,因為沒有及時退開,所以便毫無防備的撞進了那雙明亮的眸子里。
陌玉的心中再次一跳,陌生而又繁雜的記憶洶涌而來。
“嘿,小丫頭,又在念書?雞腿要不要吃?”
“姓姜的,你若是再躲我信不信我將你的頭發(fā)都給燒了?”
“你這丫頭就是吃硬不吃軟,還躲著我?你霖哥哥是那么好躲的嗎?”
“萬人敬仰又怎么樣?誰敢讓你受委屈,老子燒了他的家!”
“放火怎么了?怎么就強盜了?有用就好,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看勞什子書啊,你才幾歲,走,哥哥帶你去吃東西去?!?p> 明媚的,憤怒的,歡快的,狡黠的……一雙雙的明眸在她的腦海中快速的劃過,最后定格在了很多年前,她好像模模糊糊的看到的一雙滿含著憤怒怨毒跟要毀天滅地般的狠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