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鄉(xiāng)公園球場

　　這話讓余力又奇怪又高興。奇怪的是這姑娘有些過于主動了，他倆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關(guān)系，還沒有熟悉到可以開始約會的地步。高興的是，余力作為典型的單身足球狗，還沒遇到過那么主動的姑娘，再加上姑娘的外形又是他的菜，所以那句話在余力心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

　　但余力還是比較謹慎，因為他覺得按照自己一直以來的運氣，這種堪稱“天下掉餡餅”的事是不可能落到他頭上的。因此，他擔心這姑娘說不定是玩仙人跳，又或者是靠美色把他騙進傳銷組織，所以也沒有直接答應(yīng)她的邀請。

　　不過余力出于禮貌還是說了幾句，順帶打探一下對方。

　　“謝謝你啊姑娘，我是挺喜歡足球的。不過，如果你請我看比賽，那我總得謝謝你，對吧？既然要感謝，總得知道你的名字，不然這謝謝就顯得太沒誠意。我向來是個懂得感恩的人。你看，我倆雖然是初次相見，但你竟然愿意請我看球，這份好意簡直讓人感動??！”

　　“沒想到你竟然那么啰嗦，還真是繼承了你們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說句話也能拐個十八彎。我看你不是想謝謝我，只不過是怕我把你拐走了，對吧？”余力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人看穿了，只好尷尬地對姑娘笑笑。導(dǎo)游姑娘雖然看穿了余力的心思，但是也沒有生氣。她接著說：“我叫溫迪（Wendy），如果你怕我把你拐走呢，別來看球就行了?！?p>　　余力的內(nèi)心開始糾結(jié)，擺在眼前的是免費的球賽和漂亮的妹子，但隱藏在這件事下面的或許就是危險。到底該選哪個，余力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跟姑娘聊著：“不是不是，你誤會了。你看你長得這么可愛，怎么看都不像是會仙人跳的?！?p>　　“你說什么？”

　　還好溫迪沒有聽清，余力趕緊補救：“我是說，你那么可愛，長得跟仙女似的。突然來找我約會，我有點不知所措，畢竟這只是我們第一次見面?！?p>　　溫迪搖搖頭說：“那倒不是，這是我第三次見你。只不過前兩次你都沒有穿球衣，而是一身普通的運動裝。第一次是看見你進入家鄉(xiāng)公園球場，第二次則是從那里出來。因為我家正好住在球場附近，再加上你是亞洲面孔，所以我有點印象。”

　　這話讓余力一頭霧水，因為今天實在出現(xiàn)了太多奇怪的事。先是醒來后到了普利茅斯，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穿了一件普利茅斯隊的球衣，現(xiàn)在這姑娘又說見過他。余力以前從沒有到過普利茅斯，最多只是在玩《足球經(jīng)理(Football Manager)》（簡稱FM）游戲時見過這個名字，所以他覺得應(yīng)該是溫迪看錯了。

　　“我以前沒來過這里，你是不是……”沒等余力說完，溫迪就起身起身往回走了。余力眼見姑娘越走越遠，這才下定決心。他快步追了上去，對溫迪說：“那咱們就這么定了，晚上去看球！”

　　溫迪不知道為什么笑得很開心。她一邊走一邊回頭對余力說：“好呀，不過你得等我把這批游客送回酒店?！?p>　　余力就站在原地，看著她往游客那邊走。他特意提高聲音說：“行，那我就在這邊等你吧。對了，我叫余力?！?p>　　不過溫迪只是徑直往前走去，沒有回應(yīng)。

　　這時，不遠處的主干道上駛來了一輛大巴車。溫迪便組織游客集中，準備上車。而余力則一直在原地等著她回應(yīng)。待游客都上車了，溫迪也跟著上了車。這可讓余力有些著急了，他朝著大巴車的方向喊：“我就在這邊等你，可以嗎？”

　　溫迪從大巴車的窗戶里探出頭來，眼睛笑成了兩彎月亮。她對余力說：“哈哈，我跟你鬧著玩的。你不是熟悉家鄉(xiāng)公園球場嗎，直接在那邊等我吧。”話一說完，大巴車就啟動了，溫迪也回到了車內(nèi)。

　　“不是，我不熟悉……”余力原本還想跟溫迪商量商量見面的地方，現(xiàn)在只能一臉懵逼地站在原地，看著車載著那個有趣的姑娘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樣一來，第一次來普利茅斯的余力沒轍了。他可不知道什么家鄉(xiāng)公園球場，本來還想著讓溫迪帶他過去，結(jié)果溫迪直接將見面地點定在了球場外。不管這都怪他自己色迷心竅，不答應(yīng)看球也就不會落到現(xiàn)在這個尷尬的地步了。

　　余力在路邊走了幾個來回，想到了一個好法子。他對自己說：“我怎么那么笨，搭一輛出租車不就行了？”

　　于是余力快步走到主路上，在路邊等著。很快就有一輛黑色出租車靠了過來，司機大約50多歲，面目和善，衣著得體，是個典型的英國紳士。余力一頭鉆進車里，沒等他坐穩(wěn)，司機就踩了腳油門。

　　上車之后，司機也沒有問余力到底要去哪兒，而是自顧自地開著。余力覺得奇怪，就問司機：“師傅，您這是往哪兒開啊？”

　　司機說：“看你這樣子就是來旅游的吧，我?guī)愕教庌D(zhuǎn)轉(zhuǎn)。”

　　余力趕緊說明去向，不然被司機帶到哪兒都有可能。他拍拍司機的肩說：“謝謝師傅啊，不過我著急，趕著去家鄉(xiāng)公園球場看比賽，下次再找您到處轉(zhuǎn)轉(zhuǎn)?！?p>　　司機一聽余力要看球，從后視鏡里給了他一個驚訝的眼神。

　　“難怪你穿著普利茅斯的球衣。不過，也只有你這種游客才會去看吧?！?p>　　余力不太明白司機的話，便問道：“難道普利茅斯人不喜歡足球？是不是球隊跟扶不起的阿森納一樣總是讓人失望，所以球迷才不去看球的？”

　　司機說：“普利茅斯人怎么可能不喜歡足球，幾乎所有人都在關(guān)注足球或者參與其中。你別看球隊現(xiàn)在處于第四級別聯(lián)賽，很多歷史說出來肯定能嚇你一跳?！?p>　　余力并沒有質(zhì)疑這話的真假，畢竟足球運動有著悠久的歷史，站在足球之巔的隊伍換了一批又一批。就拿球迷們津津樂道的“薩其馬”組合來說，現(xiàn)在沒有人會質(zhì)疑這三支隊伍的實力?？稍偻皵?shù)個十年，皇馬還是“歐冠十六郎”，拜仁也只能“窩里橫”，巴薩的“夢二”還深陷更衣室的漩渦。因此，即便是身處第四級別聯(lián)賽的普利茅斯隊想必也有著屬于自己的輝煌時代。

　　“是嗎，都有哪些光輝事跡？”余力問道。

　　“就先說和桑托斯隊的那場比賽，那時候貝利還在。但我們球隊一度以3比0領(lǐng)先，你說厲不厲害。對面可是貝利和南美之王桑托斯隊，我們那時候只不過是三級聯(lián)賽的一支普通球隊?！?p>　　“確實，看上去實力懸殊，但結(jié)果出人意料?！?p>　　“如果這場友誼賽不算數(shù)的話，那作為常年徘徊于三級聯(lián)賽的球隊，多次殺入聯(lián)賽杯四分之一決賽甚至半決賽，是不是也算創(chuàng)造奇跡了？”

　　“那倒是，不過這幾年我可沒見到過普利茅斯。”

　　“我說的是過去，74年的時候半決賽輸給曼城，84年半決賽輸給沃特福德，都是強弱分明的直接對話，但球隊沒給家鄉(xiāng)丟臉，打得很棒?！?p>　　聽了這么一小段，信息量就足夠大了。贏下桑托斯、進入聯(lián)賽杯半決賽，聽上去更像是在描述一支英超球隊的過去。余力頓時就對這支頗有故事的球隊產(chǎn)生了興趣，但聯(lián)想到司機一開始說的話，余力覺得有些奇怪，便問司機：“師傅，既然球隊歷史輝煌，普利茅斯人也那么熱愛足球，怎么可能沒人看比賽呢？”

　　“還不是因為你們中國人？”司機還特別在“中國”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這讓余力更加困惑了，中國人跟英國第四級別的球隊怎么就扯上關(guān)系了。

　　“這話怎么說？”

　　“實話跟你說吧，就在前幾天，有個中國財團收購了俱樂部。所以才……”司機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嘆了口氣。

　　雖然余力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不過這類收購戲碼他也看得多了。近幾年讓他印象最深刻的例子就是卡迪夫城。華人老板陳志遠入主卡迪夫城之后，他一舉償還了俱樂部4000萬的外債，將俱樂部從瀕臨破產(chǎn)、債務(wù)纏身的漩渦中拯救出來。除此之外，俱樂部還在2013年奪得英冠聯(lián)賽冠軍，時隔51年重返頂級聯(lián)賽行列。但另一方面，他把球隊一直以來沿用的“藍鳥”Logo改為了“紅龍”，然后又將球隊的傳統(tǒng)藍色球衣改成了紅色。這是對球隊傳統(tǒng)最為直接的挑戰(zhàn)，因此也遭到了遭到了球迷的強烈反對。同樣的，想必是中國財團的一些舉動觸怒了球迷，這司機師傅才會如此不滿。

　　“我看您一點也不高興，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豈止是不高興，我都快氣死了。說起來，收購本身其實沒什么問題。但他們在完成收購后的第一天就以成績不穩(wěn)定為借口炒掉了主教練亞當斯。要知道，亞當斯在2015年接手球隊之后，把球隊調(diào)教得很好。雖說沒能成功升級，但至少讓我們看到了希望。結(jié)果就在第二天，球隊突然發(fā)出聲明，解雇亞當斯，同時公開招聘新主教練。雖說我們球迷不知道這里面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但至少這么做看上去很不厚道。于是球迷會就組織大家不去球場看球，來抗議中國財團的做法?！?p>　　“新官上任三把火，炒主教練這種事也很常見嘛。說不定給你們球隊換個厲害的教練，你看在中超執(zhí)教的斯科拉里、埃里克森，指不定明天就變成普利茅斯的主教練了?！?p>　　“其實球迷不會在乎球隊的主教練是不是世界名帥，至少我是這么想的。因為球迷最在乎的是球隊的表現(xiàn)，所以主教練得用成績說話。只要成績優(yōu)異，就算是你來當主教練我們也不會有意見。”

　　“聽你這么一說，好像我也能去應(yīng)聘了?！?p>　　“去吧，我兒子也申請了，說不定你倆能見到?！?p>　　“難道誰都能應(yīng)聘主教練？沒有資歷或者其他方面的限制嗎？”

　　“這也是我們抵制中國財團的原因之一，因為他們根本不懂足球，也不知道怎么管理球隊。你猜怎么著，他們向全世界發(fā)出邀請，只要想當主教練的，都能去報名。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要求。要我說啊，這就是他們借著球隊來制造噱頭，為的就是宣傳自己的品牌。所以我也害怕，老覺得球隊會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再也不是原來的那支普利茅斯了?！?p>　　余力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選帥方式，簡直跟選秀節(jié)目一樣。他笑了笑說：“聽上去確實有點不靠譜?！?p>　　“哎，不說了。你現(xiàn)在往右邊看，那個體育場就是家鄉(xiāng)公園球場了?！?p>　　隨著車子不斷靠近，整個體育場慢慢進入余力的視線，他竟然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球場南側(cè)的停車場、西側(cè)的售票亭，還有帶著球隊隊徽的大門，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我好像真的來過這里，但我已經(jīng)不記得什么時候來過了。為什么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的不是老特拉福德，不是安聯(lián)，偏偏是家鄉(xiāng)公園球場？”余力帶著心里面的問題下了車。

　　來到場外，余力發(fā)現(xiàn)整個球場確實顯得有些冷清，原本這時候應(yīng)該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現(xiàn)在卻只有幾個人在等著入場。售票處的情況也證實了球迷的抵制活動是真的。球票價格一改再改，從原來的8.99英鎊降到了0.99英鎊，還附贈一杯飲料。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人來看比賽。

　　余力不禁回想起大學(xué)踢球的時候，他們學(xué)院的觀眾永遠是最捧場的。即便他在球隊的那四年只進過一次四強，但球迷們的吶喊歡呼總能讓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贏得了冠軍。想到這，余力倒是挺同情普利茅斯的球員的。雖說抵制行動讓中國財團付出了代價，但是球員們都是無辜的。他們每周辛苦訓(xùn)練就是為了在周末為觀眾奉獻一場精彩的比賽，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努力沒有得到認可，取得的成功也沒有人見證。

　　余力一邊感嘆普利茅斯球員的遭遇，一邊也沒忘了看時間。距離比賽開始只剩十分鐘了，但溫迪還沒有出現(xiàn)。

　　“怎么還沒來，不會是想放我鴿子吧。不過，放鴿子就放鴿子吧，反正我是來看球的，又不是來約會的。”余力在心里這么安慰自己。

　　不過，心里雖然這么想，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余力不由自主地開始在入口處附近來回踱步，眉頭也越皺越緊。就在他打算一個人看比賽之后，溫迪出現(xiàn)了。余力揉了揉眼睛，因為站在面前這個人似乎和溫迪不太像。下午帶的帽子不見了，黑色的頭發(fā)自然地落在兩側(cè)，鼻子上還架著一副圓框眼鏡。如果不是溫迪那雙藍色的大眼睛瞪著余力，余力還以為站在面前的是一個中國姑娘。

　　溫迪把手放到余力面前揮了揮，說：“看什么呢？你是等傻了，還是看傻了？”

　　余力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沒，沒有看傻啊……當然是等傻了，怎么說也有半個小時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這次竟然早到了。之前見你都是這個時間段，你自己變來變?nèi)ィ拐l？”

　　“你還真是……”

　　“強詞奪理”這詞還沒說出口，溫迪便搶先一步說“別跟我講道理，沒用的。走吧，我今天拿了爺爺?shù)募酒?，正好請你看比賽。?p>　　余力本以為溫迪會忘了約定，沒想到她不僅沒忘還準備好了球票。為了不掃溫迪的興致，余力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原本買好的兩張票就再也沒有拿出來。

　　一進入球場，場外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余力更加堅信自己來過這里。由于觀眾很少，余力帶著溫迪穿過半個觀眾席，來到西看臺第12排之后的位置。

　　“你看，坐這里看球是不是視野開闊多了？”余力有點得意地說。

　　溫迪有些驚訝，因為她是普利茅斯的死忠球迷，幾乎每場比賽她都不會落下，可她竟然不知道這里。

　　“真的哎，你怎么知道這里的？你以前是不是經(jīng)常坐在這里？”

　　其實余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知道這里?；蛟S因為這是夢，所以有些解釋不了的事情也正常。但夢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實的延續(xù)嗎？中國有句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和現(xiàn)實總是有一定關(guān)聯(lián)的?？涩F(xiàn)實中，余力從未去過普利茅斯，為什么夢中的人和景會顯得如此真實？他內(nèi)心非常困惑，但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只是跟溫迪說：“不是，這里是貴賓席，我怎么可能來這里。你看，這都寫著呢。這是球隊董事的位置，這是管理層的位置，還有一些是給其他重要人物準備的。只不過現(xiàn)在觀眾少，所以我們才能坐在這準備舒舒服服地看比賽?！?p>　　“我就說嘛，你肯定熟悉這里。你還騙我說不知道，現(xiàn)在穿幫了吧？”溫迪賤賤地笑了，以為自己把一切都看穿了。溫迪如此肯定的語氣讓余力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他盡力搜索回憶，可始終沒有找到來過這里的證據(jù)。

　　這時裁判帶著球員從球員通道中走出來了。溫迪拍了拍身邊的余力，說：“別發(fā)呆了，球員都進場了?！?p>　　余力這才回過神來，說“好好好，讓我見識見識這普利茅斯隊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