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卿兒，是你嗎？

　　蘇家完了，春花和秋月也進(jìn)了火坑，生不如死，娘病死了，姐姐被趕出了家門，也生死不明，爹爹……

　　爹爹呢？她想了半天才回想起來，自打爹爹發(fā)配出去之后，就從未聽到過消息了。她忽然想再見爹爹一面，最后一面，見到了，便能安心地去了。

　　念頭剛一起，眼前的場景就換了。她看見了心心念念的父親。

　　他衣衫單薄，瘦得不成樣子，戴著厚重的枷鎖，跟著押送的隊伍走在山路上，步履蹣跚。走得稍慢，押送兵的鞭子便要落到身上。嘴唇干裂得厲害，卻不見有人給口水喝。

　　蘇未卿眼眶通紅，不忍看。父親是個讀書人，何時受過這樣的罪？

　　沒多久，父親就暈倒在了路旁，蘇未卿飄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想去扶他，手卻從他身上直穿而過，觸碰不到。

　　是了，她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不過是個游魂。

　　隊伍停了一下，押送的兵丁們圍在一起商量了幾句，便有一個壯碩的漢子道：“看他也快不行了，我背他一陣，你們先趕路，別耽誤了行程，我一會就趕上去?！?p>　　其余幾人神色一松，嘴里卻客套著：“如何能讓李兄一人受累?！?p>　　那位李兄道：“咱職責(zé)在身，也沒辦法。辛苦兄弟一個，總好過大家一起受罰。”

　　蘇未卿眼眶一熱，看向那李兄的眼里盡是感激。父親落難至此，竟然也能遇見好人，她來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這位恩公。

　　那李兄從腰上解下水囊，給蘇珩喂水。蘇珩渴得極了，一有水入喉，便睜開眼來，迫不及待地大口地吞咽。那李兄也不小氣，讓他痛快地喝了半囊。

　　他收起水囊時，起身往前行處望了一眼，見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悠悠地嘆了一聲。

　　“蘇大人，我也是聽命行事，你去了那邊，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得罪了人?！?p>　　蘇未卿心頭一驚，還未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就見李兄拔出佩刀，毫不猶豫地刺進(jìn)了父親的胸口。

　　蘇珩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兩眼一瞪，眼里的生氣漸漸黯了下來。

　　蘇未卿發(fā)了瘋似地?fù)涞嚼钚稚砩蠌P打，可無論如何，她也碰不到那人分毫。只能又恨又無助地嚎啕大哭，可卻連哭，也無人能聽見。

　　蘇珩眼中漸漸黯淡的光芒忽然亮了一瞬，瞪著她的方向看來，嘴里喃喃地念著：“卿兒，卿兒……”

　　蘇未卿聽見了，忙爬到父親身邊。蘇珩的目光竟然跟著她的方向轉(zhuǎn)了過來，嘴角似乎露出了一個淺笑，然后，便闔上了雙眼，去了……

　　蘇未卿恨恨地瞪著李兄，看著他在父親的身上擦干凈刀上的血跡，并不去追趕隊伍，而是擇了條小路離開。

　　蘇未卿將那人的模樣牢牢地記下，最后又看了眼父親，追著那人去了。

　　追出小道，眼前的景色忽然又一變，竟然來到了熟悉的京城大街。

　　蘇未卿慌了神，在街上愣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往瑞王府而去。她要去找二殿下，二殿下向來待她好，與蘇府關(guān)系親厚，若是知道爹爹被人殺死，二殿下一定會幫她報仇的。

　　蘇未卿一路跑到瑞王府，卻見王府里里外外皆有重兵把守，除了官兵，竟然連一個旁人也瞧不見。

　　進(jìn)到府里，把書房臥房都尋了個遍也沒找到二殿下的身影，路過花園時，見有官兵捧著酒壇匆匆而行，她便跟了上去。

　　她跟進(jìn)了一間被重重包圍起來的閣樓，樓內(nèi)門窗緊閉，一片昏暗，桌椅全被打翻，地上是散亂的空酒壇和一個爛醉如泥的人。那人掙扎著伸手去拿地上剛送進(jìn)來的酒壇，卻摔倒在地，翻了個身，露出亂發(fā)下的臉。

　　是二殿下……

　　蘇未卿忽然明白了，為什么蘇家出了事，卻無一人出來相助。二殿下被軟禁，那太傅忽然告老也一定并非偶然。

　　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yù)謀的，她蘇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陷害！

　　忽然，渾渾噩噩的二殿下猛地瞪大了眼，坐起身來，用目光四下里搜尋著。

　　“卿兒……是你嗎？”

　　蘇未卿眼眶一紅，眼淚簌簌而落，“二殿下……”

　　她此時孤零零一抹游魂，只聽到熟悉之人喚她的名，都讓她悲從中來。

　　她的聲音別人是聽不到的，可是齊睿卻像是聽到了一般，竟強(qiáng)撐著站起身來，一邊四下尋找一邊喃喃地念著：“卿兒，是你嗎？你怎么了……怎么了……”

　　聲音悲痛而無助，讓蘇未卿泣不成聲。

　　她死了啊……死了啊……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

　　樓外的守衛(wèi)聽到動靜，開了道門縫看了一眼，小聲對同伴說：“二殿下，怕是瘋了……”

　　蘇未卿心頭一澀，張了張嘴，哭得更厲害，淚水模糊了雙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忽然眼前一亮，蘇未卿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已離開了閣樓，回到了竹林。見到少年與老者仍在桌旁看著她，忙抬手擦干了眼淚，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

　　少年沖她微微一笑，“很好，我沒看錯你?！?p>　　老者卻是憤然一哼，臉上有些不服之色。

　　石桌之上，憑空幻化出了一方棋盤，一副棋子。老者身邊是黑子，少年身邊是白子。

　　“落子吧?！鄙倌甑?。

　　老者一抖袖，從棋簍之中拿了一顆黑子，重重地落到了棋盤之上。

　　少年卻不急著下棋，而是又看向了蘇未卿。

　　“如今你通過了考驗(yàn)，復(fù)盤了棋局，便可重生去完成你前世未完成的心愿。你之前聽了我的話，贏了一局，可得到一份破界的靈力。”

　　說著，往她右手腕上一指，金光一閃，她腕子上便多了一只琉璃鐲子。透明的琉璃之中，冰藍(lán)色的水蕩漾其間，流光四溢，不似凡物。

　　“以后你每按我的話贏一回，這鐲子里的靈力就會滿一次。這靈力是你重生的根本，若是讓它空了，你重生的日子便到頭了。至于靈力的其他用處，你自己去琢磨吧?！?p>　　“公子……”

　　“去吧。”

　　少年一揮手，不待她說話，便趕她離開。依稀之中，她瞧見少年抬手，在棋盤上落了顆白子。

　　竟然是真的在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