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渾身烏黑的蛇,比扁條還長,目測有一斤左右的大小,俗稱烏傷鞭子,也叫烏老兒。
薛懷義看它正站在馬路的另一頭,冷冷的看著自己,仿佛在看一件食物。
薛懷義的心緊張了起來,雖然烏老兒沒有毒,但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也是很危險的。
道路上,一人一蛇就這樣對視了起來。但黑蛇烏老兒已經(jīng)在欺近了。
薛懷義只是四肢無法動彈,他渾身使勁,翻了個身子,再看那黑蛇,黑蛇沒有再欺近了。但也沒有離去。像是已經(jīng)知道眼前躺著的大食物,已經(jīng)沒有多少的攻擊力了。
“咕咕!”
薛懷義咽了口唾沫,嘴唇發(fā)干,饑餓讓得他每翻一個身,就氣喘吁吁。
過了大半個時辰,薛懷義也不知自己翻了多少個身,那條蛇還在跟著他,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著他,現(xiàn)在他每翻一個身,都要歇上很久,肚子也餓得很難受,但他卻知道,自己必須得移動,必須得去尋找吃的,這樣才能活下去。
如果、哪怕現(xiàn)在他有一只手能夠動用,薛懷義也會選擇把這條黑蛇給當成食物,可惜他能夠動的,只有翻身行動,和用嘴咬,用頭撞,其他的,便沒法子了。
二十年來,他還從沒有這么的狼狽過。一身內(nèi)力使不出去,一流的輕功也用不出來,現(xiàn)在他的樣子,簡直與乞丐無異,渾身的衣衫早已破爛的不像樣子,露出了被磨破皮、磨出血的皮膚。
“咳咳!”
薛懷義輕咳了咳,吐出一口濃痰,又見天色,正是正午時分。
那黑蛇的耐性仿佛已經(jīng)被時光消磨了似得,漸漸耐不住性子,上了前來,蛇頭已經(jīng)微微抬起,像是進入了攻擊狀態(tài)。
薛懷義看著黑蛇一張一合的蛇嘴,長嘆了口氣,大吼道:“天要亡我啊!”
疲勞、饑餓、重傷的苦痛,不停的侵襲著他,薛懷義的頭越來越沉重,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在重疊,他知道他快要昏過去了,這一昏迷,可能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費力抬起的頭,重重的落了地,在昏迷前,薛懷義似是看見一個穿著很臟很爛的乞丐,正一腳踩到了黑蛇烏老兒的尾巴上,然后又慢慢的捏住了它的七寸......
迷迷糊糊中,像是有人在他的臉上淋水,長出了一口氣,薛懷義一睜開眼,便見一張黑乎乎的臉。鼻子里也同時傳來難聞的臭氣。
黑臉的主人是個乞丐,他長得黑不黑,薛懷義并不知道,因為他能看到的,只是乞丐臉上那些骯臟的淤泥。他不禁想問,你得是多少年沒有洗過臉、擦過身子了,身上這么臭。
薛懷義道:“這里是哪兒了?”
臟乞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兄弟,今天你運氣真是好的沒話說?。∫皇怯龅轿?,你可就死定了!這里是關(guān)帝廟,不過是破爛的。不然哪輪得到咱們住??!呵呵!”
薛懷義道:“謝謝你救了我!”
臟乞丐把烤好的黑色的皮撕了開,從中扯了一塊,遞給了薛懷義,道:“不用謝,身為丐幫人,自然是要見義勇為的,這你拿去吃吧!我見你手腳都是腫的,還能動嗎?”
薛懷義沒有去接,他說道:“大哥,麻煩你把肉扔到我旁邊,我的手腳都不方便?!?p> “嘖嘖!不會是真不能動吧?”臟乞丐問道。
薛懷義點了點頭。
臟乞丐聞言搖了搖頭,走上前,把蛇肉遞到了薛懷義的嘴邊。
薛懷義連忙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雖然這蛇肉焦黑一片,卻還半生不熟的,更是沒有半點味道,他此刻的心情,卻像是剛吃到了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臟乞丐道:“我叫狗蛋兒,你以后叫我狗蛋就行了。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薛懷義正要脫口而出薛懷義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他驟然想起,如今薛懷義這個名字,在整個江湖中都受到了唾棄,若是他說出自己的真實名字,眼前的這個乞丐,若是聽說過他的事跡,必然也不待見他,丐幫歷來就是江湖中消息最靈通的一個幫派,在有些時候,即使是天機閣,也比不了他。而現(xiàn)今他正需要這個乞丐的幫助,這名字便一直未說出口,總是張口又合上,然后又張口,欲言又止。
臟乞丐見狀,擺了擺手,道:“既然不想說,那就別說了。看你一個殘廢樣,以后要不我叫你殘廢好了。你覺得怎么樣?”
薛懷義嗯了一聲。
狗蛋說道:“既然你手腳都不能動,就不能出去討飯了,唉!我倒想把你被進城去,往大街上一放,必然能博得同情,多討點錢,唉,可惜背著累??!這里離府城還是挺遠的。”
薛懷義道:“我們現(xiàn)在在哪個州?”
狗蛋道:“這你都不知道?這里是江南六府的常州,我是天天都要去州府城里去要飯的,不過,偶然啊!也會在山林里打打野味,今天正巧碰上了你,要不怎么說你運氣好呢?”
過了會兒,狗蛋又道:“唉,對了,我剛才翻過你的全身上下,連一文錢都沒有,對了,你頸項上戴著的那個小笛子,值不值錢?”
薛懷義道:“假的,倒貼都沒人要的,我也是見它好看,才把它當做裝飾品,戴在頸上的?!?p> 狗蛋哦了一聲,道:“那你懷中那個小黑袋子里裝的那個一張人臉皮值錢不?那像是傳聞中的人皮面具啊!要是咱們把它拿到當鋪離去,或許也能換些銀子來,供咱們吃喝?。 ?p> 薛懷義不假思索的說道:“也是假的,不值錢,要真值錢,我早就賣了,拿去換吃的了,還用等到現(xiàn)在?行了,別在我身上打主意了,我的兜里比臉還干凈。唉!”
狗蛋道:“唉!窮鬼!比我還窮,你說這蛇??!總共也就一斤多點兒,咱們兩個人吃,是吃不了多久的,現(xiàn)在離天黑還早著呢!我再去外面打打秋風!你在家看門啊!特別是要把咱們家的蛇肉給看好,這一帶的乞丐特別多,說不定我一出去,就會有其他乞丐進門。我走了。”
“乞丐怎么這么多呢?”
“嗨!還不是前兩年發(fā)大水害的,這江南雖是魚米之鄉(xiāng)吧!但...唉!不說了,說出來都是淚??!哦,對了,院子里有棗子樹,那可是我們整個冬天的糧食了,你可別翻出去偷吃?。“?!每次出去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有人偷了棗子,要是真來了人偷,你就是死也得給攔住,好了,真的不說了,走喏!”
薛懷義見狗蛋將那剩下的蛇肉用一塊破布包好了,放在了關(guān)帝石像下的凹槽里。又刨了刨泥土,才滿意的走了出去。
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得薛懷義差點沒把眼淚給流出來,什么時候,他也淪落到了這種程度了,就那么點蛇肉,也成了救命的東西,也成了現(xiàn)今他們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