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聽來,卻覺得這聲音怎么越來越近,似乎正對著自家大門唱罵一樣。正疑惑間,就見謝王氏和林氏臉色難看的出了屋門。
謝萱問:“姥姥,大妗,外面這誰啊,罵的這么難聽?”剛問一句,就聽到外面罵的更響更難聽了。
“賤沒廉恥的老豬狗啊,男嫖婊子女養(yǎng)和尚啊,天打五雷劈也不夠啊……”
這下,謝王氏和林氏再也忍不住了,謝王氏喊謝萱說:“萱萱你進屋去,小姑娘家不要聽這些腌臜人的話!”說罷,就同林氏一同快步走到外面去了,謝志遠和謝志誠就對謝萱嘿嘿一笑,跟在謝王氏后面跑出去了。
謝萱才不管什么小姑娘該不該聽這些臟話,也跟在謝志遠兄弟兩個身后跑了出去。
只見門外一個二十八九歲的婦人,帶棕絲鬏髻,上插桃木梳篦,兩鬢各插一朵紅絨花,臉涂的白白的,嘴畫的紅紅的,身材粗壯,穿著新作石榴紅細布褙子,下露半截絳紫棉布裙,看得出是新置辦的衣裙。俗話說“紅配紫,一坨屎”,她顏色搭配不倫不類,審美粗俗,眼下正站在謝家門前唱罵,正是吳慶喜婆娘吳孫氏,吸引的周圍的鄰居村人都出來指指點點的圍觀。
“爛心肺的混賬忘八崽子,見不得人家過得好啊,壞人家財路,斷子絕孫啊……”那婦人見人漸漸的多了,如同唱戲一般,唱罵的愈發(fā)起勁兒了,還拉著長長的尾音兒。
“吳孫氏,你在我家門前嚷罵是個啥意思?”謝王氏繃著臉呵斥道。
“我自罵那些見不得人半點好的人家,你出來嚷嚷,難不成你就是這樣的人不成?”吳孫氏抹了一把嘴邊唱罵出來的唾沫,斜愣著眼睛,對謝王氏嚷道。
“吳孫氏,你自家做下那些腌里巴臜的事兒我都懶得說你們,反倒來俺家門前嚷罵起來了,這不是倒打一耙么?你要是再在俺家門前胡亂攀咬,不要怪我不念一個村兒里出來的情分!”林氏也沉著臉,大聲喝斥她。
“誰稀罕跟你一個村兒的情分,要不是恁家,那五百兩銀子的莊子不該是俺家的?和尚肏的婊子,見不得人好……”
這樣的辱罵,在村里那是極惡毒的了。
被人這樣罵到身上,林氏氣的滿面醬紫色,“嗷——”的一聲撲上去和吳孫氏扭打到一起。
那吳慶喜和吳孫氏的兒子吳飛虎,原本在吳孫氏身后笑嘻嘻的朝謝家大門丟石子,見親娘和林氏扭打到一起,立刻丟了石子,去幫親娘吳孫氏。
謝志遠和謝志誠豈能容自己親娘受人欺負,也飛撲過去和吳飛虎糾纏到一塊兒。
原本圍觀的眾人有的與謝家關系親近的,比如周老麥的媳婦,鄰居馮嬸都上前拉架,而那些關系遠的,心畏吳慶喜無賴的,都遠遠的看著,指指點點。
謝王氏怎能容林氏吃虧,一把上前揪住吳孫氏的頭發(fā),扯的吳孫氏嗷嗷直叫,雙手不由得松開了林氏。
謝萱看這混亂的情況,飛快的跑出人群去喊謝青山父子三個回來。
等她氣喘吁吁的同謝青山回來,卻見人群中亂哄哄的,有人喊道:“吳慶喜,你這不是拉偏架么?欺負兩個婦孺像什么話……”
“鐵公雞,你要不要臉,你夫妻兩個上門欺負人家婆媳兩個,不怕謝家男丁回來揍你啊……”
“……”
謝青山父子三個聽得這些亂哄哄的話,氣的一步三尺的奔到近前,卻見到人群中,吳慶喜正拉偏架,裝作拉架的模樣,卻是在狠狠的推搡林氏和謝王氏,旁邊周老麥的婆娘和兒媳婦、鄰居馮嬸正在拉架。
另外一邊,卻是謝志遠謝志誠兄弟兩個圍住吳飛虎,一個騎在吳飛虎背上揍他,一個在吳飛虎背后踹他的屁股。
謝家男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個一起圍上去將吳慶喜扯到一旁,謝平田兄弟兩個對他拳打腳踢,打的吳慶喜嗷嗷直叫、滿地亂滾,頭上的網巾都掉在地上,油膩膩沾滿灰塵的頭發(fā)散了滿頭滿臉。
“吳慶喜,狗東西,老殺才,王八羔子,你當俺謝家沒人咋地?就上門欺負俺家婦孺小孩,你是個男人不是?”謝青山站到一旁大喝斥,看著謝王氏和林氏兩個頭發(fā)散亂、衣衫不整的模樣,氣的渾身發(fā)顫。
“鄉(xiāng)親們,”謝青山回頭向圍觀眾人大聲喊道:“這吳慶喜是為啥來俺家鬧事,想必大家心里也清楚!俺家前段時間挖何首烏掙了些銀子,吳慶喜偷偷跟在俺家后頭偷技,學了挖何首烏的法子也掙了不少銀子,俺家不與他計較,由他去了。后來,俺家看大家生活都不富裕,將這挖首烏的法子教給大伙兒,這吳慶喜反倒怨俺家斷了他家財路,這番來俺家鬧事不就是因為此事?!”
圍觀眾人里,有人說道:“是這鐵公雞無賴,俺們都領恁謝家的情分……”
“是啊,咱們都看見是這吳慶喜唆使他婆娘先來鬧事的……”
謝青山就說:“今日就請大家做個見證,是這吳慶喜先來俺家鬧事,俺們今天揍這無賴貨,不是俺們以多欺少!”
謝萱在謝青山身后,不由得佩服謝青山想得沉穩(wěn)周全,哪怕氣到極點了,也要把理由說清了,光明正大的揍人,村人鄰居都得了謝家教授的挖首烏的法子,算是欠了謝家一個人情,這番有理有據,哪怕謝家人以多欺少,將吳慶喜一家揍成殘廢,村人們也不會說是謝家的錯。
謝平田與謝平安兄弟兩個,將平日里積累的怒氣一起發(fā)泄出來,頓時吳慶喜一陣陣的鬼哭狼嚎,求饒不止。
漸漸地,那吳慶喜嗷嗷叫聲漸漸弱了,謝平田與謝平安兩人就慢慢停了手腳。吳孫氏看謝家兄弟兩個兇神惡煞,只是跌坐在一旁一唱一罵的撒潑,不敢上前攔一攔,見謝平田與謝平安停了手,就撲上前去扶起吳慶喜。
謝青山看了看四周的人群,意有所指的大聲喊道:“吳慶喜,倘若以后再在村里聽到有人胡亂攀咬俺謝家,就別怪俺家不客氣!”
吳慶喜向來愛面子,見圍觀眾人鄙夷的眼神,知道這次丟了大臉,心中情知自家沒理,只得招呼吳飛虎,鼻青臉腫的與吳孫氏一瘸一拐的回家去了。
眼見沒熱鬧可看,眾人就自散了回家。
謝青山謝過周老麥婆媳與馮嬸三個,請進家門吃茶,被三人推卻了。
至此以后,吳慶喜知道謝家雖然一向與人為善,卻不是任人欺負的人家,只敢在人后胡亂言語。
這天,謝青山父子三人去池塘邊搭好的草棚子種韭黃蒜苗,至于那些豆芽豆苗,等冬天下了雪,暖和和的屋里生出來也不遲。
謝萱在石榴樹下閑坐,忽然看見院門被猛然推開,李章氏帶著大兒子二兒子進來,看道李章氏進了門,謝萱哧溜一聲就往后院跑。
謝王氏和林氏正在后院兒挖蒜苗和韭菜,準備移栽到草棚子里。謝萱大喊道:“姥姥,李家又來人了,肯定是又來抓我了!”
謝王氏和林氏聽說,顧不得手上的泥,連忙往前院去。
只見李章氏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兒子站在院兒中,正掐腰等著,看到謝王氏出來,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親家母,聽說前段時間買了七十五畝地,感情以前是藏著掖著不敢露富,怕我們家沾你們家光不是?連嫁閨女都摳摳縮縮的,也不怕你閨女寒了心!”
謝王氏將謝萱藏到身后,說到:“這話從何說起?那錢是我們前一段兒時間山上挖何首烏賣的,跟當初嫁閨女有什么關系,親家母說的這話實在是沒根由?!?p> 李章氏冷笑一聲,說道:“你們謝家發(fā)了財又是買房又是置地的,我們李家還窮的揭不開鍋,現下沒法子了,只好把家里幾個不值錢的孫女給賣給人牙子,換得幾兩銀子花用,萱萱這丫頭在這兒也住得夠久了,這次就直接跟我走吧!我看這小丫頭長得還有幾分顏色,賣給那人牙子,說不定能換個十兩八兩的。”說著就給身旁兩個兒子使眼色。
老大頗有些猶豫不決,就站在原地沒有動手。老二眼神一轉,起來就向謝萱走去。
謝萱一看這情形,知道不能力敵,轉身就往菜園子跑去,準備從后門出去,去喊在池塘邊草棚子里種菜的謝青山父子求救。
謝王氏和林氏就趕緊攔住李老二,但畢竟是兩個女眷,哪怕是日常做慣農活的農婦,也比不過一個男勞力。
謝萱畢竟身子還是個小姑娘,身高才李老二腰上,李老二幾個大跨步,就捉住了謝萱,活了兩輩子,謝萱何曾被人這么捉過?猛地回頭一口咬在李老二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下去,就聽李老二殺豬一般嚎了出來。
受疼之下,李老二松開了謝萱,謝萱拔腿就跑,拼命地向菜地跑去。正跑著,聽見身后有罵罵咧咧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李老二滿面猙獰,甩著手快要跟上來。
謝萱心中大驚,腳步更快了,但是她一個小姑娘如何能跑得過一個大人?
她心中一急,口中大聲喊叫起來:“快來人吶!快來人吶!拍花子的來啦!拍花子的來抓小孩啦!”
喊了幾聲,村里的村民們個個都出了門兒。
有那等原本在樹下看熱鬧的村民聽到謝萱的喊聲,也都紛紛上前阻攔了起來。
謝萱知道阻擋不了他李老二多久?趁這功夫,使勁兒地向池塘邊兒跑去。
李老二被村民攔了下來,氣急敗壞。大聲辯解道:“我是她二叔,崗下村的李老二,你們不認識我啦?我這回是接萱萱這死妮子回俺們李家的!俺們自家的家事,你們阻攔啥?”
也有人認識李老二,聽說是謝李兩家的家務事,大家都紛紛散開了。
有那等心知李家做下的腌臜事兒的村民,對李家比較鄙夷,就說風涼話:“你李家早不來接,晚不來接,為啥等到萱妮兒都五六歲了才來接?是不是聽說謝家發(fā)了財來打秋風?。 ?p> 李老二見沒人攔他了,也不管旁人的風涼話直接向謝萱追去。
那吳慶喜家正住在謝家菜地必經的路上,吳慶喜包著頭,上面還滲著血漬,正與兩三個閑漢坐在門口槐樹底下閑話。忽見謝萱急急匆匆的跑過來,后面追著李老二。
他前天才被謝家兄弟揍了一頓,不但身上正疼的難受,心里更是忿恨憋悶。看到這一幕,渾身更加疼了起來,一時忘了謝家兄弟揍人的兇樣,一個跨步就攔住謝萱,一把抓住謝萱兩個蘆柴棒似得胳膊,口中嚷道:
“你這死女娃子,你二叔在追你,你跑啥?”
謝萱這次可真是急了,像之前一樣照著吳慶喜手腕兒就是一口狠狠地咬下去,口中一股濃濃的鐵銹腥味兒。
吳慶喜一聲慘叫,另一只手狠狠的揮過來,一巴掌扇在謝萱臉上,打得謝萱整個人眼冒金星,一個沒站穩(wěn),跌坐在地上。
謝萱長這么大,何曾被人這樣打過?!
臉上的疼倒是次要,心中被人欺辱的憤怒,如火山一般冒了出來。但她顧不得說話,因為李老二已經追了上來。她起身要跑,卻被李老二扭了起來,這回李老二學乖了,將謝萱兩只胳膊扭在背后,這樣謝萱就算有心掙扎也使不上勁兒。
眼見李老二將謝萱制住了,吳慶喜看了看手腕上滲出血的牙印,怒從心頭起,揚手就要打謝萱。
“吳慶喜,你要再敢動我一指頭,我讓你家破人亡!”謝萱怒聲喝道。
青笠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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