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謝王氏和林氏炒了豬油炒白菜,蒜苗炒雞蛋,還有白面饅頭,熬的濃稠的小米粥,都端到堂屋八仙桌上,大家都圍在那吃飯。
要是往常,大家肯定開開心心的吃飯,飯桌上一片歡聲笑語,但是今天發(fā)生了這回事,大家都悶悶的,連謝志遠謝志誠倆皮孩子,也不敢大聲喧嘩。
謝萱臉上的巴掌印腫的老高,謝王氏和林氏心疼的不得了,用手巾浸了熱水讓她熱敷著。
看氣氛沉悶,謝萱就用手巾捂著臉安慰謝青山說:“姥爺,別生氣了,遇到這種人只算倒霉罷了!總不能因為他們成天不吃飯,不睡覺了,咱該咋過日子還過日子?別跟他一般見識!”
謝青山說:“我這心里慪的慌!當初咋瞎了眼,跟他李家成親家了?整日介沒事找事,看不得人過得好……也不知你娘在他李家過得啥日子……”
這話又撩撥的謝王氏心里難受,忍不住低頭抹了抹眼眶,說:“我好好的閨女,咋嫁給那種人家?那李家的惡婆子,向來是雞蛋里挑骨頭,豆腐里找魚刺——無中生有,成天想著占人便宜。我好好養(yǎng)大的外孫女,沒吃過他家一口飯,長到五六歲了,又想要回去。要回去好好養(yǎng)著也就罷了,她還想賣給人牙子。這人的心到底是咋長的呀?”
謝平田出主意說:“要是能讓惠娘他們兩口子和他公婆分家就好了,分了家就不用受那惡婆子的氣,咱也能幫襯幫襯惠娘他們,他們李家也不能動不動就來咱家要把萱萱領回去。”
別說以前他們不會讓萱萱被領回去,養(yǎng)了那么些年,早養(yǎng)出感情來了,知道萱萱領回去有什么樣的結局,怎么會讓在自家長了這么大的孩子,出去再受那份氣。
何況眼下謝萱又為他們家立了大功,就是個活生生的聚寶盆,怎么可能讓謝萱走呢?
大家商定好,如果李家再來鬧,謝青山父子三個就好好揍他們一頓,給他們點教訓嘗嘗,讓他們知道謝家雖然向來與人為善,也不是好惹的。
大家默然的吃完了飯,自去睡了。
轉眼間三天的期限到了,謝青山就帶著謝平田謝平安去莊子上接收莊子,謝萱想起幾日前陳元忠一家人的態(tài)度,恐生變化,就要跟謝青山一起去看看。
謝志遠和謝志誠看謝青山帶謝萱去,也鬧著要去,最后謝青山就都帶上了。
到了莊子上,看陳元忠一家居然還是好好的住著,連東西都沒有收拾。
謝青山里一沉,覺得這次的事情恐怕有點棘手:這陳元忠一家恐怕是想要賴在這兒?。?p> 陳元忠一家看到謝青山過來了,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掩飾住了。
謝青山就皺著眉頭問陳元忠:“不是說好的給你們三天時間搬走嗎?為什么連東西都沒有收拾?”
陳元忠就苦著老臉,說道:“我們實在是沒有地方可去了呀!你們這不是要趕盡殺絕嗎?”
謝青山聽了,心里就有些發(fā)慪,問他說:“這怎么是趕盡殺絕呢?當初買莊子的地契明明白白寫著,這莊子和房子是賣給俺們謝家。俺們已經仁至義盡,給了你三天時間讓你去另找房子搬走,你不搬走,反倒說我們趕盡殺絕,你這不是無賴嗎?”
陳元忠的婆娘也走上前來,指著謝家人掐著腰,撇著眼,拉著嗓音,連聲叫道:
“俺們咋無賴了?俺們在這兒住了幾十年了,你憑啥說把俺們趕走就趕走?真是八斤半的鱉吞了大秤砣——狠心王八!還只給俺們三天時間,咋可能把東西收拾好,找到房子?再說俺們養(yǎng)的雞呀,豬呀,還有俺們種的菜,這些東西能說說帶走就帶走?世界上哪有這么狼心狗肺的人吶,不給人活路!石頭放在雞窩里——一窩混蛋,后背梁長瘡,骨臍眼流膿的壞種東西……”
陳元忠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也怒目而視,望著謝家人,仿佛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謝萱最怕的就是村中潑婦罵街,因為一旦和這種人對上,哪怕你有充分的理由,也毫無道理可講。
她實行的策略就是,將你拉倒和她一樣的水平上,然后再用豐富的罵街經驗打敗你。
謝家人望著這一家人,都有些無語了。自家正經花錢買的東西收不到手里,反倒自家成了欺壓別人的惡人,這可上哪兒說理去?
謝萱拉了拉謝青山的衣角,說道:“姥爺,遇到這種潑婦和無賴,咱們自己是沒法子了。這事兒應該找韓伯伯去,他是牙儈,肯定遇到不少這種事兒,咱告訴他去!”
謝青山眼前一亮,點頭稱是,也不管陳元忠一家了,轉身就帶著謝平田謝平安和謝萱上臨漳縣城。
到了牙行,找到韓正業(yè)將情況說了,韓正業(yè)雙手一拍,圓圓團團臉兒上露出幾分愧色,安慰道:“這個簡單,我做牙儈這么多年,也見過不少無賴。這莊子是經我的手辦成的,豈能讓謝老哥你費心?這事兒就交給我了,謝老哥你只管回家去,等明天直接去收莊子就成了?!?p> 謝青山幾人再三感謝的去了。
出了門兒,謝青山說:“走,咱們前幾天說要買牲口,今天就趁著這個空,咱們去牲口市上瞧瞧去!”
謝志誠聽見高興的跳了起來:“買大馬咯!買大馬咯!我要騎大馬!”
謝青山和謝平田也不由得笑呵呵的,家里面多了一口大牲口,以后的活計也輕松些,出門趕路也更方便快捷,不用說在村里也有面子。
仔細算來,買地花了五百兩,辦理紅契是按百分之六交的稅,花了三十兩,給韓正業(yè)的傭金抽頭花了十兩,請客吃飯花了三兩,零零碎碎算起來,手頭還有五十余兩。
冬季種菜用的都是山上的樹和竹子,就算向鄰里買些糞肥和蒜苗韭菜也花不了幾分銀子,不買馬,只買頭耕地的牲口最貴也不過五六兩,買一匹騾子或者驢綽綽有余。
馬市設在東門,一進馬市,一股牲口特有的臭味就撲面而來,謝萱不由得用袖子掩住口鼻,瞧著路上星星點點的馬糞牛糞,再瞧了瞧自己的新衣裙新鞋子,不由得有些后悔沒穿舊衣鞋來。
“萱萱,來,小舅背你!”謝平安笑嘻嘻的彎下腰,示意謝萱跨上來。
謝萱就笑著,老實不客氣的上了謝平安的背。
謝志遠和謝志誠卻絲毫不嫌味臭骯臟,跟在大人身后東瞧瞧西瞧瞧,臉上滿是興奮,畢竟他們正是對什么都好奇的年紀,但一年到頭都出不了幾次門,外面的世界對他們來說都極其新鮮有趣。
道路兩旁都是牲口和買賣牲口的人,有露天隨便將馬、騾子、驢、牛等牲口隨便栓在路邊搭好的木架上,也不管牲口隨地大小便的,也有長期在馬市上買賣的,就蓋了牲口棚。
眼下馬市里并不是很熱鬧,畢竟秋收已過,這時候買牲口,還要讓牲口在家里閑著養(yǎng)上一個冬天,對于算賬算的仔細的農民來說,這是非常不合算的。
謝青山就邊走邊看,看看這頭牛的蹄子肚腹,瞧瞧那匹馬的精神牙口,又問問牲口販驢騾的價格,似乎對什么都感興趣。
其實他還沒有決定到底要買什么牲口,似乎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短處:馬匹速度快,而且拉出去也有面子,但是太貴了些;牛耐力好,承重強,又聽話老實,就是速度慢些,有啥急事指望不上;騾子便宜,也不容易生病,活的時候也長,但是沒法子生小騾子;驢子倒是可以生小驢子或者騾子,就是太瘦小,要是東西太多太重,它就拉不動了……
謝青山邊和兒子絮叨著,帶著兒子孫子們在馬市走了個來回,眼見已經走了第二遍了,還沒拿下主意,謝萱就有點不耐煩了,主要是牲口市場的味道實在不咋地,她有點受不了了。
“姥爺,咱走了個來回了,你相中哪個牲口沒有?”謝萱就在謝平安背上問。
“買牲口可是件大事,多看看才行??!”謝青山就笑呵呵的說。
謝萱設身處地想了想,這古代農民買個牲口相當于后世買輛車了,確實是需要好好對比挑選的。
傍晌午時候,謝青山終于選好了一匹青年騾子,牙口正好兩歲,賣家要價五兩銀子,謝青山討價還價半天,又說騾子沒法下小騾子,又挑騾子餓的瘦嶙嶙的沒勁兒,好歹去了半兩銀子,四兩五錢銀子牽走了這個大家伙。
又在牲口市旁邊的木匠鋪直接買了拉車,又花了一兩銀子。
雖然花了不少錢,謝青山臉上卻是笑瞇瞇的,畢竟給家里添置了這兩件大東西,以后耕田犁地都要輕松許多,在村里行走,面子上都光鮮許多。
共花了快七兩銀子,再舍不得往外撒錢了,連碗五文錢的豬雜鹵面都舍不得吃,又嫌人家給的量少吃不飽,謝家一行人就準備回家去。
“回家去吃飯,家里有肉有菜,不比在這街上吃的舒心?豬雜鹵面只給那么一點子……”謝青山說。
大家都知道剛才花出去太多,謝青山心疼錢了,都稱是。
謝萱和謝志誠謝志遠都爬上了拉車,兄弟倆高興的摸摸這兒瞧瞧那兒,高興的在車上無法安生。
謝平田和謝平安兩人就在后面跟著,因這騾子實在瘦嶙嶙的可憐,謝青山說回家得好好喂養(yǎng)幾日,養(yǎng)肥了才能干活。
謝青山也側坐在拉車前面,興沖沖的拿著買拉車時送的鞭子,輕輕的抽打在騾子背上。
謝青山小時候家里是有牛的,后來有年年景不好,他爹就把牛賣了,謝青山還記得賣牛后一段時間,他爹一直長吁短嘆的。
謝青山心里也有些遺憾,想再給家里買一頭牲口,可惜,他們這里土地貧瘠,地里收成一直不怎么好,就靠著山上采些山貨勉強過活,哪里買的起?
這時一開始那騾子還有些不配合,謝青山卻是有耐心,慢慢的,兩人越走越配合默契。
快出城時,見那路傍邊有賣黃米棗兒糕的,剛出鍋還帶著騰騰熱氣兒,棗兒和黃米面混合甜香味兒飄過來,引得謝萱忍不住口中分泌了一大灘口水,謝志誠和謝志遠兩人也眼巴巴的望著那貨攤。
謝青山呵呵一笑,下去花了九文錢買了三個糕兒,遞給謝萱和謝志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