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欠人情

　　晚上回到家，謝青山問她查出來是誰(shuí)偷菜了沒，謝萱也沒說李永財(cái)，只說原是附近村里的一個(gè)混子，向來在縣城胡混，已經(jīng)被劉斯年送進(jìn)縣衙了。

　　謝青山聽了歡喜不已，又問謝萱花了多少銀子，一定要還給劉斯年兄妹倆，寧可多不能少，千萬不能再欠人情了。

　　“要不是百草堂劉大夫，咱家哪里能有今天？劉大夫的孫子孫女人也好，啥都不說，就幫咱們把那小偷送進(jìn)衙門了，咱們欠劉家太多人情了哩！”謝青山不住的說道。

　　“姥爺，人情就是我欠你，你欠我，還來還去，交情慢慢就深了嘛！要不是不欠人情，哪里能有交情？”謝萱就笑著跟謝青山說閑話兒。

　　“說的也是！還是我孫女腦瓜子靈透。但是也不能光欠不還，惹人厭哩！”

　　“姥爺說的對(duì)！”

　　因?yàn)榍f子上馬上就要完工，謝萱第二天準(zhǔn)備跟謝青山他們一起去莊子上看看，也起了個(gè)大早。

　　窗外的天還黑影影的，感受著空氣中的凜冽寒意，謝萱努力了許久才從被窩里艱難的鉆出來。

　　正在穿衣服起床做飯的惠娘瞧見了，小聲兒?jiǎn)柕溃骸拜孑?，你今天咋起恁早？不多睡?huì)兒？”

　　“娘，莊子上快完工了，我得跟姥爺去瞧瞧哩！”謝萱眷戀著被窩里的溫暖，裹著棉襖，不愿意出被窩。

　　睡在另一頭的李英和李蓮聽見惠娘和謝萱說話，也醒了。

　　“你去瞧瞧？瞧啥？啥都要管，好像啥事離了你都辦不成似得！”李蓮在被窩里翻了個(gè)身，嘟嘟噥噥道。

　　謝萱懶得理她，自顧穿棉襖棉褲，套上襖裙，就要下地。

　　惠娘扭頭瞧見了，就說：“你在被窩里待會(huì)兒，外頭冷哩！我去廚房燒水，燒好了給你端過來，你再出被窩！”

　　“誒！謝謝娘！”謝萱一聽，就縮回了被窩。

　　“真是！還跟娘客氣！”惠娘坐在炕邊挽著頭發(fā)，罩上頭發(fā)編的鬏髻，用一根銅釵挽了，又用梳子沾了點(diǎn)兒刨花水，將腦后的碎發(fā)抿整齊了，插上兩只排草梳，就要出門。

　　“娘，來了姥姥家，你就只顧著疼萱萱，把俺們都忘了！”李蓮?fù)蝗粡谋桓C里坐起來，死死盯著謝萱說道：“在家時(shí)，俺們就奶奶不親爺爺不愛的，到了姥姥家，姥姥姥爺也都向著萱萱，現(xiàn)在連你也向著萱萱，把我和姐姐不知丟哪兒去了！俺們都是外頭撿來的，就萱萱是親生的……”

　　“蓮兒，你咋恁說？”李英連忙也坐起來，扯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說更多，“姥爺姥姥對(duì)咱不好么？不但天天給咱開小灶，還給零花錢，你咋不知足哩？”

　　“姥爺姥姥是好！可要看跟誰(shuí)比了，比爺爺奶奶是好多了。但是咱們跟萱萱一比，一看就是外人！萱萱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比咱好上幾倍？昨日萱萱去縣城，我眼瞧著姥爺給萱萱塞了一串錢，足有好幾錢銀子！”李蓮提起來，更是憤慨不已，“給咱倆也就是十幾文錢！給萱萱那幾錢銀子，夠買多少好東西……”

　　“啪——”一個(gè)耳光響起，打斷了李蓮憤慨的控訴，李蓮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盯著惠娘。

　　惠娘舉著手，臉上氣的發(fā)青，“我原本覺得你小，平日里咱們都讓著你，才養(yǎng)成了胡鬧的性子，誰(shuí)知你竟是真的不懂事！”

　　李蓮捂著火辣辣的臉兒，眼淚在眼眶里轉(zhuǎn)圈，梗著頭望著惠娘，一臉的倔強(qiáng)。

　　“你姥爺姥姥對(duì)你咋樣，難道你心里沒點(diǎn)兒數(shù)？成天給你們開小灶做吃的，你要啥你姥沒給你做？你哪次要錢你姥爺姥姥沒給你？何曾對(duì)你說過一個(gè)不字？換來啥？換來你今天背后說他們不好！八角茴香掉進(jìn)糞坑里——你是個(gè)香臭不分！狗吃豬屎——不分好賴！”

　　惠娘氣的哆嗦，指著李蓮道：“你姥爺給萱萱塞錢是為了讓她去玩？那是為了和劉家兄妹為咱家查偷菜的小偷哩！

　　你明知道你萱妹妹從小不在爹娘身邊，身為二姐不知道讓著她，還處處挑刺兒，處處跟她爭(zhēng)，竟還學(xué)會(huì)挑撥了！我怎么會(huì)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我們謝家何曾有過這樣不知恩不知足的人，果然是你們老李家的種，白蠟材結(jié)桂花——根子不正！你果真覺得姥家不好，我這就送你回爺爺奶奶家去！看看到底是哪個(gè)對(duì)你好！”

　　惠娘怎能容得別人說自己父母的壞話，這個(gè)人竟然還是自己的女兒，是以這回氣的不輕。

　　李蓮聽到“回爺爺奶奶家”幾個(gè)字，原本倔強(qiáng)忍著的眼淚滴溜溜就落下來。她也不求饒，只是一味的哭起來，聲兒越來越大，漸漸變成嚎哭。

　　“哭什么哭！送你回爺奶家不就如了你的愿？你還有啥不滿意，一塊兒說出來，我今兒都隨了你！”惠娘見李蓮愈發(fā)嚎起來，心中更加氣惱。

　　“娘，蓮兒不過是氣性上來，胡言亂語(yǔ)，你別生氣！”李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惠娘這還是第一次打孩子，她也嚇住了，又拉李蓮的手，“蓮兒，你快給娘認(rèn)錯(cuò)！”

　　李蓮只顧嚎，梗著脖子，狠狠的把李英的手打掉了。

　　“好！好！好！”見李蓮這樣，惠娘更加生氣，“我是管不了你了，你馬上給我穿衣裳，咱們回你爺奶家，今后你就別進(jìn)姥家的門！”

　　謝萱冷眼兒瞧著，見李蓮嚎的聲嘶力竭，愈發(fā)大聲了。

　　盛林兒也被嚇得哇哇大哭，一時(shí)間屋內(nèi)響聲大作，亂哄哄鬧成一片。

　　果然，外頭的人都聽見了，謝王氏林氏秋娘趕緊過來看發(fā)生何事。

　　“咋回事？大清早怎么哭起來了？”謝王氏首先一個(gè)進(jìn)來，見李蓮坐在床頭哭的眼睛紅腫，一把鼻涕一把淚，趕緊坐在炕頭上去幫她抹淚，李蓮就順勢(shì)撲到謝王氏懷里，哭的更痛了。

　　“娘，你別管！她太不懂事了！不給她點(diǎn)兒教訓(xùn)她不知道自己是誰(shuí)了！”惠娘氣呼呼道。

　　林氏和秋娘也進(jìn)來了，謝萱就順勢(shì)從被窩里起來，下地穿鞋。

　　“惠娘，誰(shuí)家小孩子生來就懂事的，她不懂事慢慢教她，你罵她有啥用！”林氏也勸著說道，見謝萱要下床，就順手拿起地上的棉鞋給謝萱穿在腳上。

　　惠娘又不好意思說自己閨女對(duì)姥爺姥姥有意見，只說道：“她處處跟萱萱爭(zhēng)，一點(diǎn)兒做姐的樣兒都沒有，倒是萱萱處處讓著她，她還不滿足，凈挑刺兒！”

　　“姐，小孩子家，哪個(gè)有不爭(zhēng)寵的？弄恁大聲勢(shì)，還以為發(fā)生啥事哩！”秋娘就笑說，一邊打趣謝萱道：“也就萱萱跟個(gè)小大人兒一般，不但不愛爭(zhēng)東西，反倒知道孝敬大人。昨兒給我那瓶?jī)好嬷媸呛糜昧?，我用了，昨天一天臉上都不干。昨兒晚上睡前手上涂了薄薄一層，今兒早上起來皴裂就快好了！真是好東西哩，怪不得胭脂鋪里賣恁貴！”

　　林氏也笑說：“是哩！昨天我也試了試，比上回在胭脂鋪里買的那五花面脂還好用哩！擦了之后，臉上軟軟的、潤(rùn)潤(rùn)的，還白了幾分。恁好東西，我都舍不得用哩！”

　　正在拍著李蓮的背安慰她的謝王氏聽了，也不禁扭頭笑道：“我用著也好哩，一整天都不干，還香香的。我聽萱萱說是劉大夫改的方子，那當(dāng)然比胭脂鋪里賣的好了?！?p>　　惠娘被三人勸了幾句，也漸漸消了氣，就白了李蓮一眼，“蓮兒，恁好的東西，萱萱還給了你兩瓶，一瓶擦臉，一瓶擦手。你為啥總對(duì)你妹妹挑刺兒，還有啥不滿意？”

　　李蓮見姥姥大妗小姨都過來了，膽氣壯了些，嗚咽著搶白道：“那是我自己討來的，不是她甘愿送的！”

　　謝萱聽了，不由得笑了，“二姐，我要真心不想給你，你向我討一萬遍也討不到手呀！”

　　她心中不由得吐槽，這熊孩子，小小年紀(jì)就有這種“我憑本事借的錢，憑什么還你的！”的無賴本能，長(zhǎng)大不容小覷呀！

　　惠娘就道：“萱萱，你別老讓著她！她是你姐，哪兒有讓妹妹老讓著姐的道理！”

　　謝萱就乖覺道：“娘，二姐不過性子爭(zhēng)強(qiáng)好勝了些，我平日里沒跟你們一塊兒，也不知你們?cè)诶罴沂芰硕嗌倏?，讓著些也是?yīng)該的?！?p>　　大家聽了，都不禁贊她懂事。

　　“誰(shuí)要你假惺惺的裝好人！”李蓮氣急敗壞，從謝王氏懷中跳起來，指著謝萱罵道：“要不是你成天裝的一副懂事的樣子，爭(zhēng)著和娘一頭兒睡覺，半夜里還偷偷跟娘說話，叫娘厭了我，哪里會(huì)有今天的事兒！娘從來沒打過我，就因?yàn)槟?，娘幾次三番?xùn)我罵我，今天還打我耳光！”

　　說著，李蓮真心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又邊哭邊道：“就你能！就你懂事！就你聰明！俺們都是榆木疙瘩糊涂蛋，姥爺姥姥妗子小姨都喜歡你，咱們?nèi)急炔簧夏?！有本事你裝一輩子別露餡兒，我看你能裝到何時(shí)！”

　　不管何時(shí)，大人們從不把小孩子的紛爭(zhēng)當(dāng)回事，聽了這番話兒，大家都不禁笑起來。

　　謝王氏笑道：“哎喲，這是嫌棄咱們偏心哩！好好好，今兒早上給咱蓮兒蒸個(gè)雞蛋羹，誰(shuí)都沒有，就咱蓮兒有，行了吧！”

　　秋娘上前戳了戳李蓮的小鼻子，糗她：“小蓮兒，你這是跟萱萱爭(zhēng)寵呢！好，以后你跟小姨一個(gè)被窩睡，咱們不要你娘了好不好？”

　　林氏也忍俊不禁，笑著道：“要不然跟妗子一塊兒睡去，還能聽你兩個(gè)表哥半夜說夢(mèng)話背詩(shī)哩！”

　　謝萱佯裝大度道：“既然二姐想跟娘一起睡，以后我跟大姐睡一頭就是！”

　　惠娘無奈的嘆口氣道：“蓮兒，你今年也八歲了，該懂些事了！你怎么不和你姐學(xué)學(xué)，讓我少操點(diǎn)兒心……”

　　一番打趣勸解，李蓮就漸漸的止住了哭聲，只是偶爾瞟向謝萱的目光中猶帶幾分仇視。

　　謝萱就當(dāng)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