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賭頊元
平靜地過了兩日，當晚便是由新小主開始侍奉的日子。這次進宮有四位新人，除了劉選侍，還有李選侍、胡選侍、羅選侍和孫淑女。彼此皆未碰面，但劉選侍暗中使了銀子給公公，果不其然今晚第一個侍寢的便是劉選侍。
劉選侍用玫瑰水沐浴更衣后，由宮人送去皇帝的寢殿，除了馮姑姑隨侍，還帶著采翠去了。十七百般無聊地看著香兒擦著十數(shù)個瓷瓶，自顧自地哼著曲兒。
“你說今晚過后，劉選侍會不會晉為劉才人？”香兒道。
“不是說晉位是承寵后的規(guī)矩么？”十七側躺在木欄上，隨手摘了一棵狗尾巴草玩起來。
香兒搖搖頭，“你看，馮姑姑這兩日跟你說規(guī)矩時你又沒仔細聽著，晉位是承寵后皇上又看得上眼的小主得晉封的規(guī)矩。”
“我才懶得管。”十七一聽到馮姑姑便嘆道，“她說我毛毛躁躁的，不讓我去御膳房了，只許我在百合宮活動，我都快愁死了?！?p> “愁什么？除了百合宮你還想到哪兒去？”香兒打趣道。
十七剛想答毓慶宮，想了想終是不說出來好，便道：“去御花園走走也是好的?！?p> “我看你就定下心來吧，御花園哪里是你去的地方呢？那是主子們才能去逛的地方?！?p> “只有主子能賞花，咱們不能賞？”十七翹起二郎腿，“這是什么規(guī)矩，宮中的規(guī)矩都太折磨人了。”
“你還說呢，之前你到和嬪娘娘那兒說的那一番話幸好沒被翻出來，要不按規(guī)矩處置可是要仗斃的?！毕銉浩沉耸咭谎郏芭畠杭疫€蹺二郎腿，被人看見可也得按規(guī)矩處置了?！?p> “規(guī)矩前規(guī)矩后，我聽得都煩了?！笔卟焕硐銉海D了身閉眼歇著。
香兒的活兒差不多都做完了，把瓷瓶放回原處后伸了懶腰道：“劉選侍今晚是不回來的了，不如我們早些睡吧?！?p> “天才剛暗下來不到一個時辰呢，就早早說要睡了，我可不理你?！笔哙饺碌馈?p> 香兒正欲再說，突然小力子急急跑來，上接不接下氣地喘著粗氣。十七和香兒面面相覷，香兒先開口問道：“你是怎么了，有話好好說?！?p> “出事了……出事了！”小力子指著一個方向急道，“小主要被送回來了！”
“不是說要侍寢嗎？怎地現(xiàn)在就送回來了呢？”香兒也隨著著急道。
“小主剛被送到乾清宮，皇上身邊的邵公公便稟報說到瑤華宮送甜湯時發(fā)現(xiàn)崔惠妃娘娘不在，命人找遍了后宮都找不到……皇上可是氣極了，說是要親自去找呢！”小力子一拍手沮喪道，“皇上似乎遷怒了劉選侍，說劉選侍一來，崔惠妃娘娘便不見了，生了脾氣把劉選侍趕出了乾清宮！”
“那劉選侍是爭寵無望了，凡是扯上了崔惠妃娘娘之事的嬪妃，最后都不招皇上待見了啊。”香兒黯然道。
小力子看十七懶洋洋地躺在木欄上疑道：“十七，你家小姐不得寵了，你怎么也不說半句話？”
十七不緊不慢道：“不急，只要皇上不是封宮，都不急。”
一陣腳步匆匆的聲音傳來，兩盞燈籠出現(xiàn)在出云軒前方不過十數(shù)米，映照著來人淡漠的臉龐。小力子帶著十七和香兒慌忙跪下摁住驚訝道：“邵公公怎么來了？”
“本公公是來傳旨的。”邵公公居高臨下地看了三人一眼，拉開圣旨尖聲道：“選侍劉氏，逢天象不吉大是不祥，自今日起禁足出云軒，只留一人伺候，其余奴才婢女皆分配到浣衣局，欽此?！?p> 小力子幾乎是拉住邵公公的衣擺，哀求道：“求邵公公放過我吧，我只想留在和嬪娘娘身邊伺候著……”
“你算什么身份？賢妃娘娘開口了，除了馮姑姑能回到賢妃娘娘身邊伺候外，其余人等一律道浣衣局去?！鄙酃昧Τ槌鲆聰[，正轉身欲走，和嬪娘娘卻迎面而來。
“和嬪娘娘安好?！鄙酃⒖绦卸Y道。
和嬪笑著讓他起來，“公公剛才說的旨意，本宮略聽得一二，如此，本宮也想要一個小丫頭，不知公公能否先去回了皇上，本宮隨后便道乾清宮。”
邵公公牽強一笑道：“怕是娘娘此刻也不必到乾清宮了，皇上已經(jīng)吩咐了今晚不見嬪妃。至于娘娘想要個宮女是可以的，不過奴才想著娘娘應當先回過了皇后娘娘，奴才才好安排啊?！?p> “公公說得有理，本宮就不打擾公公做旁的差事了?！焙蛬搴Φ馈?p> “娘娘體恤?！鄙酃俅涡卸Y，領著隨他前來的其他內監(jiān)一同退了下去。
和嬪朝三人走來，支開了眾人，只留下十七和香兒，淡淡道：“十七，你家小姐被禁足，你怎么想？”
“出師不利?！笔吒纱嗟馈?p> “不止如此，這事也說明‘沉靜’才是宮里生存之道?！焙蛬鍞[了擺手，“你們起來吧?！?p> 兩人這才站起。和嬪緩緩端坐在木欄上，“劉選侍禁足，你們被分到浣衣局，可是難為你們了?！?p> 香兒低頭道：“娘娘這么說可是折煞奴婢了?！?p> 和嬪抬眼看著十七問：“那你的心思呢？還像之前那樣么？”
“禍福輪流轉，和嬪娘娘依舊喜歡取中庸之道，默默無聞而且安靜地呆在宮中，以為避開世事便可以平安度日。”十七說話鋒利，“正如剛才娘娘向邵公公說要一個丫鬟，若換了賢妃娘娘要人，便不必再回皇后娘娘，再要是崔惠妃娘娘要人，根本連皇上也不必回。而和嬪娘娘要人，卻要回過皇后，雖然是規(guī)矩，但終究差了許多。和嬪娘娘無法像崔惠妃娘娘一般得寵，為何還不能像賢妃娘娘一般擁有子嗣使得地位穩(wěn)固呢？”
和嬪聽得子嗣時嚯地站起，神情一緊道：“你可知在本宮宮中從來沒有宮人敢提子嗣二字？”
“可如今我提了?！笔叩溃叭艉蛬迥锬镄盼?，我能讓和嬪娘娘如賢妃娘娘一般，擁有穩(wěn)固的地位。”
“你可是越來越大膽了。”和嬪竭力克制住氣焰，轉臉對香兒道，“香兒，你是從前服侍本宮的人，如今繼續(xù)留在百合宮也罷……其他人，便到浣衣局去吧！”
在和嬪離去后一刻鐘，劉選侍便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出云軒。此時香兒正陪著十七在宮女房中收拾著東西，香兒怕十七心緒不好，不敢開口安慰，但十七像是沒事人一般利落地收拾好東西，隨后仰臉一笑道：“我收拾好東西了，現(xiàn)在就要到浣衣局去嗎？”
香兒拉過十七的手，似要落淚般道：“你的手這么滑，可下次再見時可要變粗糙了?！?p> “到哪兒都不是事兒，你忘了么，我是要出宮的人?！笔叻催^來安慰香兒道，“只是我食言了，本來信誓旦旦要你過上能吃肉的日子，一時間做不到了?！?p> “我倒是習慣了沒肉吃的日子，只是你嘴饞，浣衣局雖然在御膳房后，但你不能去偷吃??！”香兒很是舍不得，反復說了許多規(guī)矩，聽得十七連連捂住香兒的嘴巴。
浣衣局在御膳房后，也就是說離毓慶宮更近了。十七打定了主意，三言兩語打發(fā)了香兒，便隨著派來的內監(jiān)到浣衣局去。浣衣局的宮人很多，連宮女的房間也占了一個宮苑。十七被分到了跟年輕的宮女居住，她們都穿著粗布裝束，冷冷地看十七進來，又翻了身睡去。
十七不慣這地氣濕冷的地方，愣是眼巴巴地等天亮，然而細細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得想個法子出宮?？稍捳f回來，入宮取信只不過是賭朱頊元回宮罷了，若他還在外并未回宮呢？
唯一驗證的辦法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了。十七躡手躡腳地在每個宮女的臉上都戳了戳，確定她們全都熟睡時悄悄地出去，隨手掩上了門。她穿過庭院，快步走到開闊的地面上，那兒掛著各式各樣的衣衫，被晚風吹得飄揚而起。十七在一片衣服里尋找太子的赤色金織蟠龍袍，宮里這樣多衣服把十七的眼睛都看花了，她揉了揉眼睛靠在木架邊坐下。
正休息著，身后似乎傳來一陣細碎的動靜，十七正想回頭看——一只手便從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偷走出來的……只是人有三急，卻找不到去茅房的路了……”雙方僵持之下，十七只得壓住心驚慢吞吞說道。
那人的手微微一顫，突然一笑道：“怪不得你身上的味道這么熟悉，原來是故人?！?p> 電光火石間，十七明白過來，一個反身正想看他的臉卻發(fā)現(xiàn)兩人竟然靠得這樣近，他的雙眸就在自己面前，高挺的鼻子抵住自己的鼻梁，乍然間十七一把推開了他道：“朱頊元！”
“嗬？知道我姓朱，那就意味著知道我是太子了？”頊元兩指托起她的下顎，眉毛一挑，“既然在宮中，莫非是想取回信？什么信要你冒著砍頭的危險來宮中取回？看來不簡單啊?！?p> 十七躲避他的目光，向后挪了兩步后一個機靈站起，拍拍衣裳上的灰塵，看他一身宮外長袍便知他剛剛才回來，于是沉默著并不答話。頊元收起頑劣，扯過后兩排架子上的赤色金織蟠龍袍往身上披去，系好了扣子。
“看你一身粗布衣，是浣衣局的宮裝?！表溤株懤m(xù)摘下玉腰帶綁好，取過翼善冠戴在頭上，正了正衣裝后又問，“你是怎么進來的？”
十七打了個哈欠往回走道：“奴婢困了，得回房休息了?！?p> 頊元伸手搭在她的肩上道：“現(xiàn)在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不怕？”
“我可是怕極了。”十七側過頭輕笑，“你剛才沒發(fā)現(xiàn)么？我連正眼看你都不敢，我躲著你呢，誰說我不怕呢？”
“你膽子大?！表溤攀?，似笑非笑道，“很好，你便陪本太子玩一回吧，若是你取回信，本太子無條件放你走，若是你取不回，那你得告訴我關于信上所有的事，一個月為期?？词悄阙A還是本太子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