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木頭小人到底是什么鬼?”衛(wèi)依依還是有些驚魂未定。
桂圓來沒來得及回答,外面已經(jīng)想起來一聲洪亮的抗議,“木頭不是什么鬼!”聽起來正是那小木人的聲音。
然后一個男子的聲音似是輕輕呵斥了它一句,旋即又朗聲說道:“景山弟子朱日和,奉明月真人之命為師妹送些日常應用的東西。倉促之間未及提前相告,有擾師妹們清靜了?!?p> 明月真人長地光明正大,連他的名字似乎都有清心凝神鎮(zhèn)宅驅鬼的功效。
兩個女孩子立刻放松了不少,衛(wèi)依依更是有些雀躍,連聲道:“不敢當,師兄快快請進?!?p> 話音方落,小院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神色疏朗的男子,他腳邊還站著自稱木頭的那個小木人。這男子身著一身淡青道袍,兩女知道那是景山弟子們常穿的服色,但她們絲毫也沒看清他是怎么進的院子。
木頭小人見雙方互相行禮問好,卻沒有人理它,急地在男子腳下團團亂轉,大聲道:“我是木頭,我是木頭!”
朱日和沖著二女有些抱歉地笑了一笑,解釋道:“這是我親手制作的傀儡偶人,因為是個木腦殼,所以就索性叫做木頭。它性子活潑,實在聒噪地很?!?p> 衛(wèi)依依剛剛還怕地要命,這會兒卻又覺得稀罕地不得了,重新把木頭小人舉在手上,笑道:“木頭乖,我們都認得你啦。”
她一邊動手動腳地在小人身上摸來摸去,一邊好奇地問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會制作傀儡偶人的偃術么?我一直以為都已經(jīng)失傳了呢?!?p> 提到偃術,她忽然想起傳說中的某個關鍵之處,不由地“啊”了一聲,手又是一顫,差點把木頭再次丟了下去。
接連被晃點了兩次,木頭就是再好的性子也有些受不住了,他從衛(wèi)依依掌中直接跳到了朱日和身上,然后抓著衣襟一路爬到他肩膀上坐好,小嘴一撇做了個說不清楚是嫌棄還是委屈的神情。
朱日和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慌忙擺手道:“衛(wèi)師妹大概是誤會了什么。木頭雖是傀儡偶人,但和傳說中的偃術頗有不同。”
正心癢難熬的桂圓巴不得這一聲,立刻打蛇隨棍上,拱手道:“師妹們愚鈍,還請朱師兄詳細指點。”
原來傳說中的偃術十分神奇,制作出的傀儡偶人幾乎與真人無異。偃術最高明者則被尊稱為偃師,最后一位偃師也是偃術登峰造極的一位,他曾經(jīng)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打扮成從人的樣子,一起謁(ye)見穆王仙君。
這位穆王是得道多年的女修士,修為高深,但她也沒有分辨出跟隨在偃師身邊的仆從并非真人。這傀儡甚至還當場獻藝歌舞了一番,據(jù)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仙人之態(tài),滿場喝彩不絕。穆王十分喜愛,把他召到御座前重重地打賞。誰知道這傀儡自己作死,竟然膽大包天地出言調戲起穆王來。
天下皆知,穆王雖是美艷無雙,但同時也是性情剛烈無雙。她一生戰(zhàn)功赫赫,風流不羈,最愛飲名酒,馴烈馬,更與仙君西王母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說的就是穆王去與西王母相見路上的故事,她駕著八駿馬,蹄聲動地,一路痛飲美酒而去。依照今日的九州地理,那里大概是東陸與中陸交界處,至今仍有不少傳說和遺跡流傳。
聽了朱日和的解說,桂圓頓時對穆王這個醉駕的女司機十分敬仰,追問道:“穆王當場將偃師殺掉了不成?”
朱日和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啦。”
“穆王大怒之下的確要將仆從和偃師一起捉拿下來問罪。偃師連忙請罪,這才說出這只是具偃術煉制的傀儡,無智無識,并非有意冒犯仙君?!?p> “果然偃師當場將傀儡拆開后,大家看到那仆從肚腹里面雖然五臟俱全,但是并非血肉構成,而是皮革,木頭,靈石等等。開膛破肚的時候也沒有血液流出,傀儡絲毫沒有異樣的感覺?!?p> “據(jù)說穆王還是將信將疑,試著先刺破了它的心臟,傀儡就口不能言了,刺破肝臟,就目不能視,刺破腎臟,傀儡就沒法移動了。她這才回嗔作喜,轉而稱贊了一番偃師的高超,還用重金向偃師換來這個傀儡,帶回宮中收藏?!?p> 桂圓唔了一聲,總覺得這個故事有哪里還是怪怪的,但一時卻也說不清楚。
果然衛(wèi)依依開口道:“一般典籍里寫到這里就沒有下文了,但其實這個故事根本就沒有結束?!彼@時無端地有些羞赧,大著膽子瞥了朱日和一眼,“朱師兄想必也是清楚的,還是你繼續(xù)向下說吧。”
朱日和含笑先夸贊了一句師妹博學,這才向下說道:“的確如此。其實偃師的偃術可以將一縷元神寄托在自家的傀儡之上,就好像身外化身一般。此時既能操縱傀儡,也可以共享傀儡的五感。而若是不寄托元神的話,傀儡就只能聽從指令,做些跟隨,坐下,或是拿便鞋之類的簡單活動。”
“那日偃師其實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風,跟人家打賭說自己可以調戲穆王卻不惹怒她,還能全身而退。他就是打定主意把傀儡作自己的分身用,所以仆從的一舉一動都可以等同是他自己做出來的?!?p> 桂圓啊了一聲,追問道:“這人著實可惡,但是穆王當時就弄壞了這個傀儡,是不是因為她早就發(fā)現(xiàn)端倪了呀?”
朱日和點了點頭,“桂師妹說的沒錯,偃師拆解傀儡時應該已經(jīng)趁機斬斷了自己與它的聯(lián)系,但這些動作終究沒有逃過穆王的靈覺。據(jù)我猜想,她只是不想聲張出來有損自家名聲,接下來刺破傀儡的心肝腎也是當面小懲大戒的意思。否則大家都是修士,穆王怎么會無故損毀人家的法術傀儡,最后還強行把它帶走,不肯還給偃師呢?!?p> “可惜這末代偃師偃術高強,人卻過于輕浮。死里逃生一回也不知道收斂,居然私下里還拿這事跟朋友炫耀,說自己的賭約乃是贏了,天底下調戲過穆王卻全身而退的唯有他一人而已?!?p> “穆王還沒怎樣,西王母就已經(jīng)雷霆大怒,很快仙道之中便再也沒有了偃師的消息,偃術也自此沒落乃至徹底失傳,叫后人只能遙想惋惜?!敝烊蘸偷脑捓镱H多唏噓感概之意。
聽完故事,兩女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小傀儡木頭身上。
木頭好端端地坐在朱日和肩頭,聽故事聽地很是起勁,忽然被人這么盯著,嚇了一跳以后翻身而起,抱住主人的脖頸藏到了他的衣領后面。它的樣子實在滑稽可愛,引人發(fā)笑,但想到這些萌萌的動作可能都是由朱日和操縱下才做出來的,衛(wèi)依依和桂圓都覺得有些反胃,剛才的溏心鳥蛋似乎都存不住了,開始在肚子里造反起來。
朱日和連忙退后一步擺手道:“師妹們不要誤會。偃術早已失傳,木頭雖然也是傀儡偶人,但其中的原理并不相同。”
他見兩女還是將信將疑,苦笑道:“寄托元神總要元神期以上才能做到,我一個金丹弟子,哪有這樣的本領?!?p> 從來只能高階修士感知低階修士的境界,低階修士卻無法窺測高階修士的修為。朱日和便取出了自己的仙籍玉佩,與衛(wèi)依依和桂圓相互驗證,果然是景山金丹弟子朱日和無誤。
衛(wèi)依依連連道歉,院子里不是待客之地,又請朱日和進到屋中坐下敘話。她對木頭愈發(fā)地感興趣,但各人修行法門絕不容他人窺伺,何況是這樣神奇的造物之術。
好在朱日和不介意,小木頭也不怎么記仇,被主人低聲說了幾句,它便挨挨蹭蹭地過來表示跟衛(wèi)依依重歸于好。然后猛然間一張嘴吐了個包裹出來,被朱日和穩(wěn)穩(wěn)地接在手上。
這傀儡偶人只有三四寸高,就算打在那個包裹里都不占多少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肚子里能裝得下這么大一個東西的模樣,顯然跟桂花的儲物手鐲一樣,都是空間靈器。
這次朱日和來,正是專程替明月真人轉交這個包裹。
他解釋道:“真人的修行到了關鍵時候,正在閉關突破,近些日子恐怕都沒法分身到山下看望二位師妹。他擔心你們初來乍到,不適應云山仙院的生活,特意讓我?guī)б恍┤粘煤洼o助修煉的東西給你們應急?!?p> 明月真人的強力應援到的正是時候,其中兩瓶辟谷丹更是解了衛(wèi)依依和桂圓的燃眉之急。朱日和也對云山上院的伙食頗有微詞。
“從前其實并不是這樣,也不知道是哪年忽然就興起來的。開始是女修士們吃個葷菜都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后來索性整個仙院的廚房都糊弄起來,每日煮點青菜稀粥就算是一餐?!?p> 他又安慰道:“你別看那些師兄師姐們清高地很,其實各個都私下里找補,要不就是靠服辟谷丹撐著?!?p> “明月真人最不耐煩這些,等他出關就好了,你們也不用躲在房間里偷吃了?!?p> 這一下奇峰突起,桂圓被唬了一跳,強撐著笑道:“師兄說哪里的話?”
衛(wèi)依依倒頗為光棍,她對這個朱師兄很有好感,也沒想瞞他什么,吐吐舌頭道:“若是早知道師兄要來,我們就留一點給你了。不過師兄怎么知道我們偷著煮東西吃呢?”
不待朱日和回答,木頭已經(jīng)大聲道:“這里?!?p> 桂圓順著木頭手指的方向,果然發(fā)現(xiàn)衛(wèi)依依嘴角殘留了一點蛋液,她怕師姐著惱,眼光一轉連忙挪了開去,肚子里卻笑地有些發(fā)疼。
木頭已經(jīng)爬回了衛(wèi)依依身上,用手在她嘴邊一揩,然后居然把這點殘渣吞進了肚子里。
這一下跟當眾輕薄少女也差不了多少,朱日和阻止不及,急忙手一招,凌空把木頭從師妹身上攝了過來。
誰知道木頭居然呸呸幾聲,又把渣子吐了出來,一臉嫌棄表情。
熟知衛(wèi)依依脾氣的桂圓暗自為這個傀儡偶人哀悼了兩句,縮頭躲在后面裝作沒看見。朱日和的臉色卻立刻變了,抓著小人問道:“木頭,你分辨出這是什么東西了?”
“玄鳥的蛋,吃了要糟糕!”
“什么?!”兩個女孩齊聲驚叫。
“那竟然是玄鳥的蛋?!”
玄為赤黑色,玄鳥顧名思義,乃是毛色黑中帶紅的鳥??墒切扌兄腥怂f的玄鳥通常只有一種。
上古之時,帝嚳(ku)仙君的妃子簡狄在河邊沐浴,見到玄鳥的卵,撿回來吃了就感而受孕,生下了契。契的后人很多,聚集在一起,開創(chuàng)了商族一脈。
故而玄鳥也稱子母鳥,或是送子鳥。
桂花小圓子
把昨天的也一起補上了。